畝產八百斤, 這絕對是件頂頂大的事情!
村裡的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
唯恐計算疏漏,他們又稱了一遍,算了一遍。
結果, 果然不對。
卻不是算多了, 而是少算了兩斤!
足足八百一十八斤!
如果大周有標點,恐怕現在每個村民的臉上都寫滿了感歎號。
因著大周土地貧瘠, 原本就是農耕艱難,常有饑荒,今年更是遇到了災患, 能上百斤都很不易。
結果突然來了個八百斤的, 怎麼能讓人不驚訝?
於是歡呼聲響成一片,牛村正更是連拐棍都扔了,直接大步跑進地裡。
顫巍巍的捧起了一塊仙薯, 拿著一旁的鐮刀小心翼翼的削下來一塊。
不得不說農學院培育的品種上佳,哪怕是生的,顏色也是很漂亮的橘紅色。
牛村正捧起了削下來的紅薯塊, 湊到嘴邊咬了一口。
生吃遠沒有弄熟了的甘甜, 但是對於頭一次吃紅薯的牛村正來h, 已經是格外驚喜。
這是有甜味道的!
尋常人家平常哪裡能吃到什麼甜的東西呢。
再想起當初曹主簿說的仙薯做熟格外軟糯味美,牛村正隻覺得自己捧著的東西有千斤重似的。
其他圍觀著的村民們看著遍地的紅薯也都是兩眼冒光,隻覺得看到了寶貝疙瘩。
但是在狂喜之後, 擔心便接踵而至。
彆看村裡的人大多沒讀過書,不懂之乎者也, 但這可不代表他們愚蠢。
尤其是涉及了土地田產的事情,每個村民都機智的厲害。
這會兒他們看到了畝產八百斤的神跡, 高興歸高興,可是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因為這仙薯秧苗是仙境給了德昌郡,隻是郡守大人看重他們對仙人虔誠,這才選擇到這裡來耕種。
那現在收成上來了,算誰的?
若是仙薯被收走,那他們是不是還得挨餓?
牛村正很清楚村裡人的心思,而他雖然平常對著上官很是唯唯諾諾,但是隻要涉及村裡人的利益,牛村正向來剛直得很。
之前他能在對琅雲一無所知的時候,就頭一個擔著生死去族屋診治,現在自然也要為村裡人爭取一下。
於是牛村正就對著郡裡來的兩位上官行了一禮,而後認真道:“大人,不知這些仙薯郡內要分去幾成?”
此話一出,所有村民都眼巴巴的看過來。
聶瑞是官釀酒,並不知曉這裡麵的彎繞,便沒有開口。
曹主簿則是常年管著收糧,總和各村各縣打交道,很快便明白了村民的心思。
所以他也不繞圈子,直接道:“之前我們與郡守商議過,仙薯乃是仙人恩賜,種在誰的地上便是誰的,加上今年遭了災,朝廷寬仁,免了糧稅,那麼這些仙薯你們自留著便是。”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歡呼聲響起。
牛村正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皺紋都擠在了一起,立刻拜倒在地。
先是對著周國都城方向叩首,嘴裡念著:“吾王聖明,萬壽無極。”然後又轉了方向,對這鳳尾山叩首,“仙人妙法,至仁至善。”
隨後,他的眼睛就看向了隔壁村的方向。
有句話,他藏在心裡沒說出口,可是牛家兄弟卻能從自家老父親很有勝負欲的眼角眉梢裡讀出來――
如今算上仙薯,他們的產量已經超過隔壁村了!
被嘲諷了好幾個月,現在終於到了揚眉吐氣的日子。
倒要讓那些造謠他們種野草的家夥看看,什麼才是仙人眷顧,什麼才是仙選之人!
牛村正甚至想要現在就給郡守上書,請求給村子改名,就叫仙選村!
而其他村民的反應也差不多,一邊跪倒一邊念念有詞,看上去格外虔誠。
曹主簿心中同樣對仙境也很是感念,但他知道現在還沒到叩首的時候。
待牛村正起身,他便道:“這畝田地要好好保護,尤其是那些秧苗,先不要處置了,都看護好,仙人說了都是有大用的。”
牛村正在經曆了疫病和仙薯之後,對於琅雲已經是心悅誠服,現下自是無有不應,麻利的答應下來。
隨後,他便拍了拍身上的土,朝著村裡一溜小跑。
牛家兄弟急忙忙撿起了自家爹的拐棍兒追,可倆大小夥子都追不上牛村正。
這讓聶瑞不由得手搭涼棚,嘴裡道:“怪不得。”
曹主簿的所有心神都在仙薯上,聞言還以為聶瑞要說的是正經事,忙問道:“什麼?”
聶瑞一本正經:“怪不得平時牛村正教訓孩子的時候,總是一收拾一個準兒,恐怕不單單是牛家兄弟孝順,也是因為真的跑不過逃不掉吧。”
曹主簿:……
彆問,問就是老當益壯。
等紅薯清點完畢後,曹主簿也在記錄紅薯長勢的冊子上記上了最後一筆,而後抬了抬頭:“是時候去複命了。”
聶瑞聞言便道:“好,咱們一道回郡裡吧。”
可曹主簿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你且去,我還有事要做。”
聶瑞微愣:“何事?”
曹主簿深吸一口氣,昂頭看向了鳳尾山,語氣輕輕:“我要去趟仙境,將仙薯豐收之事告知,並且把這本記錄長勢的冊子交給仙人。”
聶瑞則有些擔心:“你的病剛好,隻怕身子還虛弱著,從郡城到這裡來已經是顛簸疲累了,若是再去鳳尾山,怕是要撐不住。”
而曹主簿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乾澀酸疼,似乎是剛剛急匆匆的從郡城趕來受了涼,加上大悲大喜之下引得舊疾複發,可他卻沒表現出來,而是堅持道:“這一趟必去不可,既然這畝地種成了,那麼就可以推廣到其他村縣。但之前仙人也說過,並不是所有田地都適合的,總要去請教一番才好。”
其實聶瑞還想再勸,但他與曹主簿相交甚深,自是知道自己這位好友的執拗脾氣。
尤其是牽扯民生之事,更是廢寢忘食。
若是不讓他去,怕是這人不僅休養不好,還會把自己給氣出個好歹。
於是聶瑞便沒再說什麼,隻管對著隨行而來的護衛叮囑:“一切小心,莫要讓主簿太過勞累。”
護衛恭聲應下,然後便隨著曹主簿一起入了鳳尾山。
因著距離上次來也不過是三月有餘,故而曹主簿覺得自己肯定能心平氣和的麵對仙人仙境。
可是真的到了琅雲,他還是被驚到了。
但並不是因為仙境本身,而是仙境裡的人。
這會兒隻見學校的前廣場上,正有一群年輕人站在一起。
便是齊國的學子們。
如今他們已經結束了軍訓,也徹徹底底的告彆了酗酒的壞毛病。
可是訓練雖然結束,他們的作息已經養成了,有些習慣也固定下來。
就比如定時運動。
算起來,齊國在甄選人才的時候是很慎重的,齊王的目的固然是加強人才交流,進而鞏固和朗雲之間的關係,可是他也想要讓仙境知道,齊國人才濟濟,這樣才能讓仙人們高看一眼。
故而前往琅雲的學子們雖然身份不同,背景不一,家世也有高有低,可是他們都一心向學,每個人都是實打實的“學習使我快樂”。
之前之所以飲酒,是為了要登上仙刊。
而現在會堅持運動,則是因為發現了身體康健的好處。
隻有健康了,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和更清醒的頭腦去投入更高強度的學習當中去,並且可以多翻譯些書籍,再次登上仙刊。
文學院索性就把“課間操”給搬了出來,固定了一個時間讓他們出來集體運動,還能用廣播加以配合。
現在便是課間操時間。
對於琅雲的學生們來說,這並不陌生,畢竟誰上學時代沒有經曆過各個版本“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呢。
可是對曹主簿來說,卻是格外新鮮。
之前隻知道習武的會排好操練,何時見過這些貴族子弟也能規規矩矩的一起做事呢?
於是他就頓住了步子,朝著那邊觀瞧。
正巧碰上了準備去上課的呂永,曹主簿便主動上前問道:“呂小郎中,你可知道那邊在做什麼?”
呂永見了他,先是行了一禮,然後就跟著看過去。
其實他這些日子都醉心醫術,加上因為他和譚O禦醫是理論學習最快的,靠著考試第一第二的好名次,提前爭取到了實習的機會,故而這段時間呂永都泡在校醫院裡,基本上不太出門。
但他隱約聽人說起過有關於齊國人的事情,加上齊國郎君找周國匠人買酒的事情早就被同為周人的郎中們知曉,故而有些事情也就不是秘密了。
於是呂永便道:“他們都是齊國人派來學習的郎君,出身各不相同,醉心詩詞歌賦,隻不過因為酗酒,便被仙人要求曆練自身,進而端正態度。”
曹主簿好奇:“這算是懲罰?”
呂永想了想:“應該是曆練,他們的體質好了許多。”
這話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因為國防生那邊擔心自己訓練的強度過大,這些古人會承受不了,所以請校醫院幫忙定期檢查。
得到的結果就是,除了防曬霜消耗量巨大外,其他的一切如常,甚至越來越健康。
曹主簿則是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已經分散站好的齊人,放輕了聲音問道:“那你可知道他們要做的是什麼?”
呂永回道:“是一種拳法,仙人們堅持要叫‘操’的,有的叫‘太極拳’,有的叫‘軍體拳’,名字不同,但是效果都是相似的,譚禦醫便細細研究過其中的動作,既能強身健體,又能便於打鬥,就連齊國的那個公子筠身邊的暗衛都在學。”
曹主簿麵露震驚:“這樣好的東西,仙境也會教嗎?”
呂永卻沒有絲毫驚訝,隻管認真道:“之前疫病嚴重,仙人都能出手相助,如今糧食緊缺,也願意施以援手,便知道仙人不是藏私的,”聲音頓了頓,“況且,仙境可是能憑空造雷的,人家靠的是法術,會用蠻力攻擊的也隻是凡人手段,入不了仙人法眼的。”
這個理由放在旁人耳中,隻會覺得吹的有點大了。
但是對於來過琅雲、得了恩惠、還親眼見過“仙家手段”的曹主簿來說,便覺得這樣才合情合理。
左右現在農學院的仙人還沒來,於是他便站在呂永身側,眼睛瞧著那些齊人,想要觀摩一下被讚頌為能攻能守的仙界拳法是何等厲害。
而就在這時,廣播發出了一陣陣沙沙聲,顯然是在試音。
聽到動靜的齊人們也拉開了架勢。
但他們擺出來的卻不是練武之前才有的模樣,兩條腿一動不動,站得筆直,隻有胳膊抬起來。
然後,手放到了……臉上?
這是什麼拳法?竟然還要捂臉?
曹主簿正迷惑著,就聽到廣播裡已經傳出了個渾厚的聲音:“保護視力,預防近視,眼保健操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