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河清海晏（一）
孟珋回家時,一開門，就看到了正坐在客廳裡的自家父親。
孟校長抱著胳膊，聽到動靜後就抬頭看過來,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圓潤臉上此刻一點表情都沒有。
而孟珋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誰都知道，琅雲校長是個好脾氣，未語三分笑,待人接物都格外寬厚。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事,校長先生僅有的幾次生氣都是對著自家孩子。
孟珋也充分把握住了自家老爹的情緒走向。
嘮嘮叨叨是一級憤怒。
講大道理是二級憤怒。
氣得要打他那就是三級憤怒。
像是今天這樣，麵無表情一動不動，大概就是已經快要火山爆發。
於是，孟珋迅速端正了表情，直接轉身，站在牆角，麵對著牆壁耷拉著腦袋道：“對不起，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校長輕哼一聲：“聽你這意思，你是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了？”
孟珋聽了這話,並沒回頭,而是保持著麵壁思過的姿勢，聲音都帶著委屈：“爸爸覺得我錯了，那我就是錯了。”
這話聽起來像是誠懇,可實際上卻是在為自己辯解。
換個不熟悉的人聽起來，倒像是父親無辜栽贓,兒子隱忍可憐了。
孟校長怒極反笑：“你小子這些年彆的沒學會，胡攪蠻纏的本事倒是上了好幾個台階,行,今天我也不用你自己想,我直接問你，”說著，他就站起身來，噔噔噔幾步走到了孟珋身後，“學校早就放假了，你卻不回家，這是為什麼？”
孟珋理直氣壯：“車票不好買。”
校長隻覺得青筋直跳：“……咱家和學校是同城，你走著回來也用不了倆小時，結果耽擱了足足一個禮拜，怎麼著，你是爬回來的？”
還想繼續說，結果就瞧見這孩子轉過了身。
不得不說孟珋生了一副好樣貌，小時候玉雪可愛，長大了清秀漂亮，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眼角微微下垂，不說不動的時候著實乖巧的過分。
對著這樣一張臉，尋常人哪裡會生得出氣來？
哪怕是深知自家小孩兒本性的孟校長也覺得火氣消散不少，沉默片刻，才淡淡道：“你老實告訴我，做什麼去了。”
孟珋倒也老實：“我放假就去外地了。”
“乾嘛去？”
“探究自然之美，領略華國大好河山……”
還沒說完，校長就拍了下他的腦殼：“說實話。”
孟珋捂著腦袋，老老實實回答：“為了躲昆景明，那人總是給我上課，我不愛聽，爸，我就是想要混個畢業證，為什麼非要管那麼多事兒啊。”
校長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個答案。
如果換成其他孩子，他一定會說出很多大道理，從個人前途到宇宙洪荒，能說三天三夜都不停，致力於讓每個人都成為國家棟梁之才。
但或許是從小看過太多孟珋乾的混不吝的事兒，所以校長先生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他什麼。
小時候爬樹上房，上學了招貓逗狗。
雖然不早戀也不打架，但每天除了玩兒就是玩兒，也就仗著腦子好，總是跳級，學習上從不用校長著急，可也正因如此，這孩子沒遇到過難事兒，性子就越發野蠻生長起來。
而校長之所以勸他考琅雲，也不是想讓他上天入地，隻是因為在眼皮子底下好管著些，免得放出去成了撒手沒。
眾所周知，哈士奇得拴住了，不然說丟就丟……
可是，相較於校長的聽之任之，昆景明卻是認準了他。
校長對昆景明的脾氣很了解，那位彆看年紀輕，可是誰的麵子都不給，心思深，想得多，之所以看重孟珋不可能是因為賣給校長人情，但除了這個，校長實在是想不出自家養的二哈有什麼能扛起學生會的特質。
於是他端正臉色，上下打量著自家孩子，想要重新認識他一下。
偏就是這樣認真的模樣讓孟珋很不適應，被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的縮緊脖子。
校長到底是他親爹，心裡自然是疼兒子的，見狀便以為是自己嚇到了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孩子的頭發安撫一下。
結果剛一抬手，孟珋就嗷嗷叫出聲：“彆打我！不能體罰！我受法律保護！”
校長麵無表情：“你成年了，駕照都考了，少裝。”
孟珋沉默片刻，又開始嗷嗷：“那你不能人身傷害！尊老愛幼，你不老，我還幼！冤冤相報何時了！”
校長：……
這孩子教不教得好，校長先生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這個孩子教給自己很多。
起碼他現在的脾氣就特彆好，百忍成鋼，無堅不摧，養氣功夫一等一。
深吸幾口氣，孟校長開口道：“等會兒把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都給我寫下來，弄兩份，一份交給我，一份交給昆同學。”
孟珋傻眼：“為什麼啊？”
孟校長沒好氣道：“他這兩天一直在想辦法聯係你，結果總不見你回複，要是不說清楚，他估計會報警說你失蹤了。”
而孟珋雖然不大樂意摻和學生會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理虧，便老實低頭答應下來，就是嘴裡還嘟嘟囔囔的：“老爸，你說昆學長才二十幾歲，怎麼大道理比你都多？”
校長先生沉默片刻，表示：“大概是因為經曆多吧。”
孟珋好奇：“什麼經曆？”
而校長顯然不願意把琅雲曾經穿越的事情告訴他。
倒不是怕這孩子嘴巴不牢靠，而是他早就打定主意，不會再把這件事情擴大影響。
有些時候，秘密就是要爛在肚子裡，才能稱之為秘密。
於是校長不再說什麼，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些天應該也累了，休息吧。”說完他就去了書房。
而孟珋雖然還有好奇，可是他也慶幸自家老爸不再追問自己這些天的去向。
鬆了口氣，孟珋想要回房。
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打開來，是這幾天新認識的朋友來的信息：‘今晚在山上飆車，來不來？’
孟珋有些猶豫，噠噠噠地摁著屏幕：‘算了吧，不安全。’
結果很快，那邊就重新有了消息傳來：‘你小子多大了？這都害怕？’
這看上去隻是個平常的調侃，但是對於一路跳級總當老幺的孟珋來說，顯然殺傷力極強。
畢竟從小到大都被班裡的哥哥姐姐們rua臉，對於長大的渴望一直十分迫切。
於是，孟珋改了主意：‘把地點發來。’
看著對麵發來的定位，孟珋放好行李，換了身衣服就離開了。
全程沒有驚動書房裡麵的自家老爸。
但他卻沒有到達約定的地點。
因為就在開車上山的路上，他衝出了車道，直接連人帶車跌下山崖！
其實在掉下去的瞬間，他想了很多。
可能死前的時間真的會無限拉長，孟珋一開始有些茫然，然後就看開了。
是的，看開了，他雖然愛玩愛鬨，可終究還是講道理的。
沒有陰謀論，沒有其他人，隻是他自己失誤導致車毀人亡，那就沒什麼好抱怨的。
就是覺得有點遺憾。
人家電影電視裡出事兒了，大多有前提，不是躲避跑到路上撿球的小孩，就是避讓失控車輛。
最不濟，也是因為害怕撞到貓貓狗狗。
他卻是什麼理由都沒有，追起責任，他應該是要承擔百分之百。
於是，當感覺到失重感的時候，孟珋鬆開了方向盤，喃喃自語：“這輩子就這麼完了啊，真是的，連俗套都算不上，放裡絕對會被罵爛尾。”
沒想到，話音剛落，迎接他的不是所謂的“一陣劇痛後突然降臨的黑暗”，而是一聲機械音：
【我覺得也是，就這麼死了確實有點慘。】
孟珋原本已經自暴自棄的精神突然一震：“誰，誰在說話！”
那個機械音很配合地回答道：【你可以叫我係統。】
原本係統先生還想要多做點自我介紹的，卻沒想到這少年人比自己的嘴快太多。
剛剛還沉浸在死亡之前的迷茫，現在就小嘴叭叭的：“係統？難道我要穿越了？”
係統：【……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是有人告訴你了？】
孟珋對琅雲之前的事情一無所知，自然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深意。
他隻是興衝衝道：“不用彆人告訴我，裡不是都寫了嗎，說起來，你是哪個部門的啊？”
係統：【什麼部門？】
這人在說啥？
著實把係統先生給整不會了。
然後就聽孟珋道：“就是說，你是什麼穿越？穿書，重生，快穿，末世？”說到這裡，他聲音頓了頓，然後繼續叨叨叨，“其他的都好，但還是彆讓我去末世了，我體能差，也不夠強壯，恐怕打不過喪屍，萬一留在那邊回不來了怎麼辦？還是不要去了，不然也是影響你的kpi啊。”
係統：……
現在的人類都是這樣的嗎？
話多，且密，害怕。
感覺到係統的沉默，孟珋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便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有點興奮。”
而係統也終於有了回應：【隻是穿越，沒有部門。】
孟珋：“那，魂穿還是胎穿？”
係統：【真身穿越。】
這卻讓孟珋有些鬱悶。
此時他已經掉到了山下，雖然係統幫他屏蔽了一些痛覺，但是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現在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不是這裡斷了就是那裡碎了。
用裡的話來形容，簡直就像是個可憐的破布娃娃。
於是他說道：“就我這個樣子，穿越了也得落地成盒吧……”
係統：【沒關係，會好的。】
孟珋有些驚訝，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這個好是什麼意思。
但是係統似乎也是怕了這人的話嘮，不等他開口，就搶先說道：【好了，你做好準備，閉上眼睛。】
孟珋卻還有著疑問，拚著最後的時間掙紮開口：“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問。】
“穿越有危險嗎？”
【你現在已經把自己給摔碎了，有沒有危險又有什麼區彆呢。】
孟珋：……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如果係統沒來，自己現在估計已經咽氣了，死亡率百分百。
拚一下可能還有生路。
而後就聽係統接著道：【我原本就是選擇單人進行穿越的係統，一直沒有出過差錯，】聲音頓了頓，【還是有一次意外的，不過宿主們幫我修正了錯誤，所以我現在還是零失誤的係統。】
孟珋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宿主“們”。
他隻是接著問道：“那為什麼選到了我？天選之子嗎？”
雖然已經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但是係統還是很大方的給出答案：【因為我欠琅雲一個人情。】
孟珋：……？？？
這個和學校有什麼關係？
還沒等他繼續當“十萬個為什麼”，便聽到耳邊機械音繼續：【傳送準備中……叮，傳送開始。】
下一秒，他就徹底陷入黑暗。
原本預想中穿越會遇到的所謂的穿越通道，他沒見到，也沒有什麼特彆奇特的特效。
就是隱約聽到了幾聲電閃雷鳴。
動靜不小，讓孟珋哆嗦了一下。
係統見狀，還以為這人被嚇到了，便問了句：【怎麼了？】
然後就見到孟珋睜開眼睛，開口便是：“這麼熱鬨，不知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係統：……
行叭。
係統覺得自己經曆過那麼多宿主，哪怕是之前上萬宿主的時候，他也過得太過順利。
統生嘛，總是要遇到幾個坎兒的。
於是，係統繼續用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機械音道：【叮，傳送成功！希望宿主一切順利。】
孟珋：“那我以後要怎麼找你呀？”
係統：【手機app。】
然後係統就沒聲音了。
孟珋微微挑眉，然後拿出手機看了看。
果然瞧見了個嶄新的屬於係統的app小方塊。
而知道此事，他才想起，係統的那一聲“叮”十分耳熟。
好像，學生會裡麵的人統一的消息提示音，就是這個……
不過既然都穿越了，孟珋就不再去想那些事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低頭開始打量自己，並且用手摸了摸腰腹和大腿。
原本斷掉的骨頭被接好了。
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也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