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2)

昨兒老大夫的話,叫他嘔得一夜沒睡。方老漢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想,他這輩子上敬著兄長,下顧念幼弟。中間姊妹也能照顧的都照顧,可這麼多年委曲求全到底得到什麼?

老大一家沒拿他夫妻倆當人看,大過年都能指著鼻子罵。弟弟妹妹這些年無事不登三寶殿,逢年過節出錢的時候記得他不能少出,有什麼好事那是從來沒有想過他這個二哥。自己這一輩子事事緊著兄弟姐妹,除了苦了老伴兒跟他吃一輩子的虧,獨子年幼被拐子拐走,好像隻落了個被人指著鼻子罵死了無人送終。方老漢眼淚往心裡淌,從嘴裡苦到了心坎上。

憋得這一口氣,他一大早沒去叫安琳琅,架著牛車就去鎮上。

安琳琅本想跟他一道兒去,但醒來方老漢已經走了。家中就幾個人,東屋一個病秧子,臥房這邊方婆子傷得嚴重起不來身。她若是就這麼走了,怕是這兩個人得餓一天。彆說鄰裡鄰居的幫襯一二,親人都能下得去手推,哪裡還能指望得上鄰居?

方家小院背靠山,往後頭多走幾步就是上山的小道兒。

平素村裡人除了家裡柴火燒完了,才會上山砍點柴火,這裡根本沒人走。昨夜大雪落了一地的白,這會兒上麵連個腳印都沒有。安琳琅朝手心哈了一口氣,緊了緊身上的破襖子去後廚燒水煮飯。

方老漢是氣狠了,昨日一天到今日早上,滴米未進。後廚冷鍋冷灶的,鍋碗瓢盆還放著沒動。安琳琅趿著破鞋子啪嗒啪嗒地回到井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了一小桶水,扶著腰在井邊咻咻大喘氣。這時候東屋的窗戶打開了,黑洞洞的窗口一張瑩白如玉的臉。

周攻玉臉色較昨日更蒼白了。身上披著那件破青布襖子,烏發極黑,眼眸澄澈如星辰。他靜靜地與安琳琅對視一眼,低頭咳嗽了一聲就消失在窗口。

須臾,門吱呀一聲打開,他悄無聲息地就走到了安琳琅跟前,並提起了水桶:“咳咳,提到哪兒?”

人一靠近,一股冰雪的氣息。

安琳琅冷不丁地被他嚇一跳。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這個風大一點就能刮碎的玉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這個病歪歪的家夥居然單手拎得動水桶?

她話雖然沒說,但周攻玉卻看懂了:“……我好歹是個男人。”

“……哦。”

安琳琅嘴裡模糊不清地咕噥了一句,她自己都沒聽清自己說什麼。但這病秧子居然神奇地又聽懂了:“……並非我不想幫襯,爹娘不願我做這些。”

安琳琅:“……哦。把水桶拎到後廚去,我燒水煮飯,順便洗碗。”

病秧子側過臉,拄唇低低地咳嗽一聲。輕輕鬆鬆提一小桶水送去後廚。見安琳琅實在廢柴,個子矮的提起水桶都對不準吊罐,他一聲不吭地將大鍋旁邊兩個吊罐都灌滿了水:“還有哪裡需要水?”

安琳琅莫名屈辱:“……放著吧,我自己來。”

鍋碗瓢盆也不難洗,方家飯菜裡半點油水都沒有,水一衝就乾淨了。主要是井水冰涼刺骨凍手疼。安琳琅一邊洗一邊捏手指,幾個碗洗乾淨就轉頭去大鍋後頭燒火。

她小時候燒過火,但是到底很多年沒燒過了。突然開始點,還是用打火石點,一兩下還真沒點著。

等她好不容易點著了火,往爐子裡吹氣的時候,噗地一聲就又滅了。安琳琅有些抓腦殼兒,啪嗒啪嗒地又敲起了打火石。就聽到廚房門口傳來動靜。抬頭一看,那紙片人拎著滿滿一桶水進來。兩人對了個眼兒,病秧子紙片人咳嗽一聲:“放哪兒?”

安琳琅看他臉都凍得青紫,褲子下擺也有點濕,問了一句:“玉哥兒會燒火麼?”

周攻玉沒想到她問這個,一愣,點頭。

“那行,火你來燒吧。”雖然不曉得他生的什麼病,但能提得動水,自然也能燒得了火,“你燒火,我做早飯。順帶煎藥。”

周攻玉也沒拒絕,放下水桶便走了過來。

安琳琅把灶台後頭的位置讓給他,拿起一個瓜瓢兒舀了半盆水泡藥材。都是補藥,成分差不多。那老大夫沒開太金貴的藥材,安琳琅弄了兩盆各自泡上。扭頭就去翻櫥櫃。

老方家的日子確實是窮苦,米缸裡一小袋米一小袋麵粉,大多都是低廉又充饑的紅薯。

安琳琅想著這一家子瘦骨嶙峋的樣子,就是最受優待的病秧子也是瘦得臉頰都凹進去。眼瞅著灶台後頭那人不慌不忙地點著了火,火光映照他那恍人心的臉,鴉羽似的眼睫在眼瞼下氤氳出青黑的影子。白色的水汽從他身上一縷一縷冒出來,她忍不住就問:“你身體不要緊?”

“無事。”細長如玉雕的手捏著一根枯枝塞進鍋洞裡,他聲音清淡而沉靜,“我有分寸。”

安琳琅不由揚起了眉頭。

一個思想成熟的人理當知道怎麼才不會給人添麻煩,安琳琅點點頭。這十天半個月以來都在吃紅薯。總是吃些沒油水的東西,人的身子自然恢複不好。

正好有一袋麵粉,想到地窖裡還有那一大袋的白菜。安琳琅琢磨著給做點不一樣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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