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通,兩人都有些受不住。周攻玉坐在桌邊,眼瞼都是墜墜的往下半閉。想著兩人自從中午到如今滴水未進滴米未沾,一停下來胃裡就火燒火燎的疼。
安琳琅舔了舔嘴唇,那邊周攻玉已經去後廚端來一壺水。沒有杯子,他取來的是碗。拿熱水燙了燙,就先倒了兩碗熱水。兩人喝了一大碗熱水下肚,周攻玉的臉色才算是好了許多。不知是不是病了,平日裡唇色發白的人此時嘴唇紅的跟喝了血似的。
安琳琅觸了觸他的額頭,微微有點發熱:“你坐一會兒,我去煮粥。喝點粥,睡一覺,明日咱們儘早辦完事回家。”
平日裡總有些距離的人此時坐在板凳上仰頭看著安琳琅,乖乖點頭:“嗯。”
“你歇會兒。”
安琳琅剛起身準備離開,才一動,發現手腕被人握住:“嗯?”
“去哪兒?”平日裡十分清明的眼睛此時泛起了水霧有些懵懂的樣子,他緩緩眨了眨眼問道。
安琳琅心口一窒。頓了頓,道:“做些吃食。”
店家是不提供吃食的,隻說了水可以自己提。安琳琅想到兩人帶的乾糧還沒動過。裡頭正好有香腸,這麼晚了也不想吃乾巴巴的東西,跟店家借廚房做點粥。
“我給你燒火。”他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也跟上來。
安琳琅看他這模樣鬼使神差地沒拒絕,兩人於是一道去了後廚。
說來也巧,後廚這會兒也有人在。這麼晚了,裡頭四五個人在,熱火朝天的。安琳琅跟周攻玉從門口進去,裡頭忙著的人瞬間扭頭看過來。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二樓那個粉衣裳的公子。
此時他脫了外衣,穿著一件粉嫩的袍子正在小灶台旁邊做吃食。熱火朝天的,倒也不怕冷。安琳琅敏銳地嗅到空氣中辛辣的味道。他這會兒到時沒了剛才那副公子哥的傲慢,身後站著兩個仆從跟監工似的就在一旁乾杵著看他乾活,完全沒有搭一把手的意思。
空的灶台多,彼此互不相乾。兩人目不斜視繞過這群人,準備去後頭的空灶台做飯。周攻玉臉色不大對,走路腳步都有些虛浮。安琳琅趕緊拉著他去灶台後麵做下,扭頭去洗菜。
隻不過去洗菜得越過這一幫人。空氣中辛辣的味道實在叫人在意。安琳琅沒忍住,伸頭往他們的鍋裡瞥了一眼。倉促之下,安琳琅心口劇烈一震——特麼的那紅色的東西看著竟然很像辣椒!
她腳下不自覺地往前,那黑臉的仆從已經將盤子遮起來。他啪地一聲將拿食盒蓋上,皺著眉頭對粉衣公子不高興道:“張公子,老爺子給你體麵是看在你一手好廚藝的份上。若是下回做吃食再如此糊弄,你也不必跟著我們了。瞧你做的這是個什麼東西?”
那粉衣裳的公子臉瞬間漲得通紅:“老爺子就喜歡這一口,你這般凶作甚?”
“老爺子德高望重,沒得跟你一個黃毛小子計較!但老爺子寬宥不是你恃寵而驕的資本。老爺子是看你可憐才不好不苛責你,我們做下人的,可沒那麼多好心!”
“先送去給老爺子試試,你沒送去,怎麼知道老爺子不愛吃!”粉衣男子心道,那你有本事倒是當著老爺子的麵說這席話啊,背地裡耍狠算什麼本事!但對上那高大的黑臉仆從利劍一樣的眼睛,他哪裡敢反駁。
隻能鼻子裡冷哼一聲,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看熱鬨的安琳琅,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裳轉身就走。
這公子也不知是做什麼行業的,走起路來姿勢十分特彆。腰肢拿根帶子肋得極細,那妖嬈的模樣跟安琳琅曾在瓦市見過的兔兒爺有些像,一搖一扭的。
行動間匆匆忙忙,那一行人越過安琳琅,穿過大堂從小門走了。
“玉哥兒,”雖說工具人比她大六歲,安琳琅拒絕喊哥,“接下來幾日,你遮一遮你這臉。”
周攻玉從灶台後麵抬起頭,一雙眼睛幽沉如深潭。
“這年頭,皮相太紮眼不是好事兒。”安琳琅盯著那個背影淡淡道,“男子女子都一樣。醜些安全。”
周攻玉眨了眨眼,彎起眼睛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五官自然是不醜的,甚至可以說一雙眼睛能抵萬般風情。但這小姑娘出門在外要麼拿厚厚的頭發擋著眼睛,要麼就是大圍巾破襖子包得跟狗熊似的。她這瘦得凹進去的臉和凍瘡,確實十分安全。
頓了頓,他才緩緩地笑一聲:“我自有分寸的。”
窗外不知何時又刮起了風。安琳琅纖細的手指搭在桌子邊緣敲了敲,拿起菜刀將香腸切成碎碎的小丁,拿了後廚一顆青菜,嘟嘟地就忙起來。
夜裡冷風呼呼地刮著,吹得後廚的燈火搖曳。兩人一個燒火一個在灶台上忙活,倒也有幾分溫馨。
做粥其實不難,人人隻要會做吃食的都能熬一鍋粥。但粥這等簡單的東西做得好的人卻少之又少。同樣的食材不同的人做不同的味道,大多數時候能做出什麼味道看做飯的人的把握。安琳琅就有一雙天賦的手,什麼食材到她手裡都能發揮最好。
她往日煮粥少,畢竟不靠熬粥開店。但對事物味道和火候的把握是天生,並且一通百通。
灶上熬上粥,兩人就分彆去屋子裡洗漱了。
正月裡雖然不如臘月寒冬冷,但到了夜裡也凍得人牙齒打顫。安琳琅洗漱完穿衣裳出來,風一吹,她忍不住縮緊了脖子。回來接替周攻玉看火,換他去洗漱。等周攻玉也洗漱好出來,灶上的粥終於噴香撲鼻。揭開蓋子一看,滿滿一鍋的粥。濃稠的混雜這香腸青菜粒子,十分喜人。
兩人也沒回屋裡,就在這後廚一人吃了一碗半鹹香軟糯的熱粥下肚。周攻玉身子不大舒服,吃的不多。眼睛半睜半閉的,吃完就歇息。
灶上還剩一大鍋。熬了一個多時辰才熬出來的濃稠香腸青菜粥,倒了也可惜。安琳琅想著大冬天的吃食也不容易壞,這一鍋粥明日也能吃。正好她也冷得厲害,不折騰哪些事兒。問店家要了個小吊罐,將剩下的粥盛起來放到一邊。留著明早熱一熱,正好可以省了做早飯。
不過次日一早,安琳琅去廚房熱粥。放在灶台上的那個小吊罐已經沒有了。不知是不是被人拿錯,翻邊了整個廚房找遍沒找著。大早上的兩人著急出門,便也沒追著客棧問粥去哪兒了。客棧提供朝食。兩人就簡單地在客棧用了朝食,結了房錢便離開。
林主簿說話算話,早早給打了招呼。兩人改砧基簿的事兒格外順利。從衙門出來才辰時。這個時辰點兒雇車回武原鎮時辰剛剛好,晚上就能到村裡。
兩人也不耽擱,扭頭就往東街去雇車。
而與此同時一大早轉悠一圈沒撞見周攻玉的粉衣公子憋不住問了掌櫃的周攻玉的行蹤,得知這兩人已經走了瞬間氣急。那男人長得可真俊,這麼多年他在花樓就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本想著那人穿的破爛,估計日子過得潦草。自己這邊勾搭一下,指不定能撈著一個。結果人走了!
他那一臉憤恨,嘴裡還沒開罵,扭臉就撞上黑臉仆從。
憤恨硬生生吞下去。他揚起乾巴巴的笑容:“孫哥,是老爺子那邊有什麼吩咐麼?”
那黑臉仆從難得給了他好臉色,笑道:“今兒的粥煮得不錯,老爺子用了一碗半。老爺子好久沒吃這麼好了,打發我來問你,那粥裡頭放得什麼肉?怪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