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攻玉收拾好魚過來,這主仆(師徒?)二人一人捧著一大海碗坐在後廚的小桌子的旁邊兒吃,他忍不住又想笑了:“魚片好了,放這兒了。”
安琳琅忙裡扭頭看了一眼,工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準,每一片魚都很標準。
點點頭,她趕緊就讓後頭燒火的桂花嬸子將出鍋的幾道素炒給端過去:“先送過去,那邊的湯也給裝一盅帶上。送得快些,這菜冷了不好吃。”
桂花嬸子頭一回乾活兒有點手忙腳亂,但好在沒犯錯:“我這就去。”
菜拿個食盒裝好,又盛了一盅湯放在最上麵。桂花嬸子趕緊就送出去。她的位置空出來,周攻玉回歸了本職,坐下優哉遊哉地給灶洞裡添柴火。
那邊桂花嬸子小碎步地往大堂走,剛走到二樓樓梯這,就被大堂歇夠了的幾個仆從給喊住。
“做的什麼?”其中一個瘦長的仆從走出來,挑著眼角就要看裡頭什麼菜。
桂花嬸子哪裡見過這陣仗,村子裡呆了大半輩子的人,那高瘦的人一走過來她立即就腿軟了。當下反駁的話不敢說,打開食盒讓那個仆從看。仆從見裡頭都是些素炒,兩道眉頭倒豎起來。剛想嗬斥什麼,樓上傳來他家主子的聲音。
他後頭的話也不說了,瞪一眼桂花嬸子,蹬蹬地小跑上樓去。
“還愣著乾什麼?沒聽見我家主子在喊?動作快點。”
被人嗬斥一頓,桂花嬸子忙不迭地就上樓。
西風食肆的二樓本來也不高,木頭搭出來的建築,上樓也就幾十個台階的事兒。桂花嬸子怕耽誤時辰菜涼了不好吃,趕緊就走到有聲音的那間廂房。人在門口,廂房的門是開著的。她從牆角低著頭進去,也不敢直視這所謂的貴人,隻悶聲不吭地往桌子上擺菜。
果然還是近身伺候的人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那公子一看都是素炒,立即就叫了:“喂羊呢這是!”
“這,這些都是東家的拿手菜。貴,貴人不是說要拿手菜?”桂花嬸子嚇得天靈感都是通的,磕磕巴巴地解釋道,“不如嘗嘗味兒再說。”
那公子經她一提醒倒是像想到什麼,憋著氣拿起筷子。
這一看桌子上都是些菜葉子他心裡就來氣,筷子在菜色上轉悠幾圈,最終停在雜了肉絲的春筍上。吃了一筷子下去,那邊哼哧哼哧喘氣兒的動靜就沒了。桂花嬸子拿著食盒心裡詫異,臨走之前悄咪咪地偷瞄了一眼。這一眼過去,心口劇烈一震。
那邊餐桌旁坐著的貴人就是化成灰她都記得——三年前她抱著兒子的屍體跪在這個貴人麵前,差點沒把一雙眼睛哭瞎。
桂花嬸子捏著食盒的把手,眼睛一瞬間就紅了。她站在門口止不住地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還愣在門口作甚?”主子一旦用起膳來便旁若無人,也不需要仆從在旁邊伺候。這高瘦的仆從從裡頭出來見這一身灰撲撲的窮酸婆子站在門口沒走,臉色又不好看了,“彆在這擋事兒,礙著主子用膳。”
桂花嬸子如夢初醒,粗糙的手摸了摸兩頰,低著頭嗡嗡地說‘這就走’。
她心口仿佛壓了一個重錘,壓得喘不過來氣。她佝僂著腰,年紀輕輕都直不起腰來。拎著食盒匆匆回了廚下,也沒人留意到她一雙眼睛紅的滴血。安琳琅這會兒魚已經做好了。噴香的酸菜魚就放在灶台邊上,桂花嬸子悶頭將魚裝進食盒,又給二樓那邊送去。
這般來來回回跑了幾趟,後廚這邊才終於得了空歇息。
老爺子還沒走,惦記著那鍋還沒出鍋的排骨死活不走。白臉小哥反正也喝了一碗湯下去,後麵乾脆臉皮不要,跟老爺子一起等。安琳琅那個盤子將早早悶著的紅燒排骨盛出來,又炒了幾盤素菜準備吃午飯。桂花嬸子卻埋著頭屋子裡還有很多東西沒收拾,也不等安琳琅勸就回房裡去了。
安琳琅詫異了一瞬。但一想桂花嬸子的性子便也沒勉強:“那給你留一份放鍋裡溫著,嬸子你得了閒再吃。”
桂花嬸子含糊地應了。
紅燒排骨悶了這麼久,肉軟得嗦一下就從骨頭上掉下來。骨頭也浸透了湯汁,嗦一下感覺比有滋有味的。這紅燒的豬肋骨彆說家豬那股子腥臊味兒了,滿口都是鮮美。收汁兒也收得好,味道全浸透進肉裡,香得老爺子下筷子都受不住手:“這肉還有點甜味兒?”
“放了些糖。”安琳琅雖然做川菜出名,但燒紅燒排骨卻喜歡吃帶點甜味兒的,“提鮮。”
“提鮮好,提鮮好。”
吃了兩塊下去還不收手,悄摸地想吃第三塊。被安琳琅一筷子敲下來,“可不能多吃。這東西油重得很。”
老爺子狡辯說自己不怕油重,大夫都說好了。剛說出口,就被吃得不停嘴的鴻葉小哥給拆穿:“老爺子大夫還沒找到呢,彆好沒幾日就放縱。省得往後您想吃口什麼,東家不給你做。”
老爺子瞥了一眼安琳琅,悻悻地收了筷子。
這一頓沒去外頭吃,後廚吃也彆有滋味兒。吃完安琳琅也沒打算收錢,就是老爺子臨走給她灶台上放了一錠銀子。先前安琳琅還沒發現,等後頭發現都已經天黑了。
且不說老爺子這事兒,就說所謂的貴人公子吵吵嚷嚷的,一頓午飯以後不鬨了。他吃完午膳小睡片刻,背著個手從二樓溜溜達達地下來。張嘴就說要見大廚。
安琳琅不曉得他有什麼事兒,穿著破衣裳從後廚出來。
那矮胖矮胖的公子一看安琳琅眼睛噌地一亮。多虧了王大姑娘的藥膏子,擦了二十來日,安琳琅的臉上凍瘡早好了。連塊疤都沒剩下。兼之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小臉兒白白淨淨的。哪怕一身破舊衣裳也難掩俊秀的麵容。
“乖乖,竟然是個俊俏的小娘子!”這公子出口的第一句,安琳琅和坐在櫃台後頭的周攻玉眉頭都蹙起來。
安琳琅沒覺得什麼,隻是問:“不知客人找我何事?”
那公子卻仿佛聽不見似的,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折扇。雖然馬上是陽春三月,但也沒熱到那種程度。他呼哧呼哧地扇個不停,人圍著安琳琅轉悠了一圈,那雙被肥肉擠得隻剩一條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安琳琅,上上下下的掃視。嘴裡嘖嘖地遺憾道:“可惜,就是太瘦了。”
安琳琅的火氣還沒被這句話點起來,大堂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周攻玉從櫃台後麵站起來,清雋的臉驟然敷了一層冰。
他本就是個清冷長相,平素笑的時候都顯得很疏離,不笑時一張臉更是極其的冷漠。此時那高挑的身材湊近來,仿佛一座山能將矮胖的油頭公子給襯托了矮冬瓜。果然這油頭公子的臉就拉下來。他看也不看周攻玉,隻問安琳琅:“你是這家食肆的廚子?”
“是。”不知他要問什麼,安琳琅點頭。
“這家東家給你開多少銀子一個月?”油頭公子笑了,肥碩的臉一笑,兩頰的肉都在顫:“本公子給你雙倍,不如你跟著本公子?”
周攻玉冷笑,剛身形一動,安琳琅就按住了他的手。她歪了歪頭,笑著問:“不知公子能出多少銀子?”
“五兩。如何?”
這年頭,在武安縣城裡縣令府裡最受主子看中的奴仆也才四兩。油頭公子對安琳琅會心動心有成竹。
“你若是能討得本公子歡心,”他曖昧地笑了一聲,“本公子還能再加。”
“才五兩?”安琳琅詫異地張了張嘴,一臉為難道,“我們東家給開的二十兩。原以為公子如此富貴,開的必然會比東家開得多,原來才五兩?”
這人好似脾氣不大好,一點兒小事不順心就要發怒:“告訴你村姑!本公子給你五兩都是抬舉你了!彆跟本公子胡扯什麼二十兩月錢,就這破地方?就武原鎮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鎮?就你這窮酸掌櫃的能拿得出手那麼多給你?他自己還穿得破破爛爛,二十兩?笑死人!”
安琳琅看了一眼周攻玉,衣裳雖然舊,但也不至於破破爛爛吧?
周攻玉回望了她一眼,確實不夠體麵。
安琳琅:“……”行吧,抽個空給家裡人都換上新衣裳。
兩人一個對視,矮冬瓜更氣了。
“誰跟你說他是掌櫃的?”安琳琅無辜地眨了眨大眼睛,“這家鋪子是我的,我給自己開二十兩怎麼了?”
油頭公子的這一口氣噎到嗓子眼,胖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作者君請假在家,所以雙更了嘻嘻。感謝在2021-09-0100:55:56~2021-09-0123:5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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