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裡確實在舉辦酒宴, 今兒是這群土匪領頭人的生辰。原本那些人下山,是為了去鎮上買些好酒。隻不過回山的路上撞上了一輛落單的馬車,他們順手就給搶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如今人丟到柴房, 他們該喝酒的喝酒,該吃肉的吃肉。那個皮相驚人的小子丟到老大的屋子, 夜裡還能給老大助助興, 兩全其美的事兒。
武原鎮這邊民風偏北方, 飲酒粗狂。市麵上賣的酒水都是那等一口下去燒到心肺的燒刀子。這群人推杯換盞, 幾大罐幾大罐地往肚子裡灌,早已醉倒一片。安琳琅偷摸從柴房逃出來,順著屋簷往鎖著周攻玉的屋子去, 一路上都沒有碰上人。
小崽子跑得飛快, 占了身形瘦小的好處, 他鑽到草叢裡就跟貓似的, 一點動靜都沒有。
“哎,哎你去哪兒?”安琳琅跟不上他,壓低了聲音喊。
“我去拿點東西。”小崽子趴在茂盛的草叢裡,那打著縷兒的小卷毛跟打濕的黑貓毛似的黏在腦袋上。說完話, 就聽到草叢撲簌簌一聲響, 他人已經跑不見了。
安琳琅貼著牆根站在屋簷下,耳邊傳來砰砰地砸罐子的聲音。她深吸一口氣, 貼著牆沿從另一個方向走。繞道去到小家夥指的那間屋子。
她到的時候,四周沒有人。這群土匪不知是不專業還是怎麼滴, 沒有人負責警戒守衛。加上整座山頭都是男的,為了多喝一口酒全跑去前麵的那間屋子。謹慎起見,安琳琅撿了個小石頭砸出去。不過雨聲太大,石頭砸出去沒惹出什麼動靜。
到底有沒有人把守?安琳琳心裡沒底。
屋子近在眼前, 就在安琳琅準備一鼓作氣衝過去。身邊的草叢又撲簌簌一陣晃動,安琳琅差點魂都嚇飛了,一個小卷毛的腦袋鑽出來。
蘇羅嘻嘻一笑,抱著一把比他胳膊都長的大刀一陣風地竄過來,塞到安琳琅的懷裡。
安琳琅眼睛差點瞪出來:“你去哪兒搞來的!!”
“就是前麵啊,”小家夥半點不知道怕,理直氣壯道:“他們都喝醉了,不知道。”
“……”安琳琅瞠目結舌,這小毛孩子的膽子簡直大得離譜。不過現在也不是問這些事的時候,她握緊了刀,感覺有譜到了:“你先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
說完,貼著牆根就摸到了那邊的屋子。
屋裡同樣沒人。
說起來,這座山頭以前是武原鎮下屬轄區的一個小村子。村子太小,約莫十來戶人家。都是以養羊為生。隻是武原鎮附近時不時有歹人流竄,村子裡的羊都養不住。村民們不堪其擾,後麵幾十年陸陸續續都搬離了。如今屋子廢棄,正好被這群土匪給占了。
但是土匪們占雖占了,卻也隻是當個暫時落腳的地方,沒打算修繕。屋子廢棄十幾年,早就破敗不堪。門窗年久,早已經被黴蝕得不像樣。感覺門鎖鎖了也沒啥用,用力一推這門就能倒。
安琳琅確實想推來著,但是這屋子雖然離得前院很遠,其實門砸下去的聲音還是能聽得見的。安琳琅琢磨著要不然把門鎖給砍斷,裙角就被拽一下。
低下頭,對上一雙泛藍的眼睛。讓在那邊等的小崽子不聽話,又跟過來了。
“東邊有個洞。”蘇羅眨了眨眼睛,道。
安琳琅:“……你是穿山甲嗎?”
“穿山甲?”什麼東西?沒聽過,他不知道,“鑽洞不!”
鑽!但是先去看看。
安琳琅跟著他繞到了屋子的東邊,靠山這邊。確實有個洞。按照身形來,安琳琅和小崽子是肯定能爬的進去的。但是要想把周攻玉從裡麵帶出來,那就有點困難。
“不行,”大雨淋得安琳琅睜不開眼睛,“玉哥兒出不來。進去了,咱三都得砸裡頭。”
小崽子回想了下周攻玉的體型。雖然很瘦,但是非常高大。他的兩道小眉頭不由煩惱地皺了起來,為什麼大人要長得那麼高大呢?那個男人明明都那麼大了,還總是生病。他淋了雨都沒事,琳琅也沒事:“那怎麼辦?不然咱們把他丟在這?”
“叫什麼琳琅!叫姐姐!”安琳琅敲了一下他額頭,“還有,你先躲起來,我想辦法。”
早知道就不提醒她了,小家夥捂著額頭好苦惱。
這個男人好麻煩啊,居然鑽不了洞。這麼大的洞也鑽不出來得多不靈活?仔細想想,好像這男人除了長得不錯,好像啥也不會。脾氣不好,還總威脅他。要不然他給琳琅重新找一個。找個能鑽狗洞,不生病,幫琳琅乾活的。或者等他長大也行,他長大了肯定比裡麵那個男人強!
“琳琅,還是把他丟了吧,咱們自己走。”小家夥說話老氣橫秋的,抓了抓安琳琅的裙擺,仰頭看著她建議道:“沒相公沒關係,你等我長大,我長大了給你當相公!”
安琳琅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後腦勺。
“唔,”小家夥捂完了額頭,捂後腦勺,一臉無辜地看著安琳琅:“乾嘛打我?”
“打你是輕的,讓你小嘴兒這麼會說。”這小毛孩兒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人不大,話倒是不少。安琳琅不知該誇他做事有決斷還是該笑自己沒個孩子冷靜。倒是讓他看出慌張來,不過都這個時候了也沒空跟小孩子閒扯。趁著沒人在,她先進去看看:“你在外麵等著,彆亂跑,我先進去看看玉哥兒的情況。”
小家夥嘟著嘴有點不高興,他會說打他乾嘛?
見安琳琅態度嚴肅,他還是聽話的點點頭:“我幫你看著,有人來我就敲窗子,你躲起來。”
這個洞位置隱蔽,掛了一片布遮著,顏色接近,就是人在屋裡眼神不好的話也不一定看得出來。揭開布,裡頭有個不知是箱子還是桶的東西正好擋了。安琳琅感受了一下,能推得動。於是用力推了一下,那東西咣當一聲到底,咕嚕嚕地滾開了。
然後一股騷臭的味道瞬間飄開,安琳琅瞬間捂住了鼻子,臉色發青。原來剛才那東西不是箱子也不是桶,是屋裡擺著的恭桶。恭桶被安琳琅推了一下,灑了。
不過這時候也顧及不了那麼多,安琳琅順著這個洞爬進去,是個很小的隔間。隔間沒門,就是屋裡自家隔出來的。安琳琅從隔間出去,一眼看到床榻上躺著的人。
周攻玉被綁住了手腳丟在床上,胸口隨著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麵朝著這邊的臉頰,紅得不正常。
窗外的光透過破敗的窗紗照進來,屋子裡的桌椅板凳上一層厚厚的灰。整間屋子灰撲撲的,一股子難聞的黴臭味。除了周攻玉身上的白長袍是屋裡唯一的亮色,連那個床褥子都像是幾年沒洗過。
幾年有些誇張,但這些逃兵逃跑的時候就隻身一身衣裳和武器是全部家當。逃到這裡來,褥子被子都是從走小路的商販商隊手裡搶的。商隊往來於東西兩邊長途跋涉,褥子被子都是鋪地上就睡,臟得不成樣。這些人搶回來也不洗,睡了幾個月就更臟。
安琳琅嚴重懷疑,周攻玉此時的慘狀是因為被臭的。她總覺得這屋子裡一股子奇特的臭味辣得她眼睛疼。
“玉哥兒,玉哥兒?”安琳琅連忙過去,一道割斷繩子把周攻玉給扶起來。
周攻玉也沒料到自己病得這麼快,這麼凶。高熱一起,他整個人就失去了力氣。此時靠在安琳琅的肩上,呼吸灼熱得像是火在燒。
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眼皮乾澀得他睜眼都困難:“你怎麼進來了?”
“那邊有個洞,”安琳琅也沒心思解釋她是怎麼進來的,“先不說這麼多了。玉哥兒,你能站起來嗎?”
彆看他身體滾燙,周攻玉其實骨子裡發冷。他用力地搖晃了下腦袋,眼前驟然一黑。周攻玉是咬牙撐著才沒有昏過去,趴在安琳琅的肩頭他隻能說:“你先走,不用管我。我沒事。”
“沒事個屁!”安琳琅急的滿頭大漢。
她視線上上下下地看,掃視了一圈,眼睛盯向那緊緊關著的窗戶。古代的窗戶就是這點好,沒有防盜窗,也沒有高層。隻要從裡麵打開,就能暢通無阻。
“你等等,”安琳琅扶著他躺下去,迅速去開了窗,“從這走。”
周攻玉剛才用的那點力氣,又發了一聲冷汗。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他的高熱給蒸乾了,安琳琅懷疑再不去看大夫,他都能死在這。趕緊過來抱住他,把人往床下扶:“明明身體都好了那麼多,飯也吃了,藥也喝了。明明已經很久沒有臥病不起了……”
“不是病,”周攻玉落寞一笑,嘴裡輕輕呢喃一句:“是毒。”
站還是能站得起來,隻不過頭重腳輕,走不了太遠的路。不過這個時候他也不說什麼讓安琳琅放下他先走的話,都到了這地步還固執,那是在給兩個人找麻煩。
他一隻胳膊架在安琳琅的肩上,由她攙扶著到了窗邊。他身高腿長,這窗戶根本就攔不住他。長腿跨出去,垂眸就對上了一雙墨蘭的大眼睛。周攻玉眯著的眼睛一滯,以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確實有個卷毛的小崽子在下麵看著他,眼神挑剔且挑釁。
“是蘇羅。”安琳琅也不多做解釋,“快點,蘇羅你盯著點兒。”
小崽子鼻腔裡哼了一聲,一溜煙跑前麵去了。
安琳琅扶著周攻玉出了門,自己利索地翻出窗戶。兩人剛出來,那邊小家夥咚咚咚地跑過來:“快,快躲起來,外麵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