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攻玉身體劇烈一震, 心中一慌便下意識地看向安琳琅。連他都不知道素來鎮定的自己為何會緊張,或許是怕琳琅聽見了會嫌棄他。總之這一刻,他的一顆心都拎起來。
果然, 安琳琅的眉頭蹙起來, 臉色有些古怪。他見狀心裡驟然就咯噔了一下。
安琳琅這般, 倒是沒有嫌棄周攻玉的意思。早在她去方家就知道這廝是個病秧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震驚的不是周攻玉是個麻煩, 而是這老大夫說的每個字她都知道,但組合在一起,她就有些不懂老大夫這話說的什麼意思。什麼叫把毒引渡到女子的體內?讓女子懷孕,第一個第二個孩子落掉就漸漸能清掉餘毒?這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會說出口的話麼?安琳琅表示不理解。
老大夫做診斷不需要人理解,他治病救人隻需要達到目的就夠了。說出這個拔毒的方式不過是他的建議罷了, 願不願意去做在病人自己。
眼角餘光瞥見安琳琅不讚同的臉色,老大夫笑了一聲, 啪嗒合上藥箱站起身:“小姑娘, 彆這麼看著老朽。老朽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這小子應該是被人下了斷子絕孫的藥物了。不拔毒的話,他這一輩子就彆想有子嗣。不,他這個樣子彆說是子嗣了, 自個兒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
“什麼意思?”安琳琅心口一滯。
“這小子中毒也有幾年了吧?”
老大夫不過是號了一回脈卻好似對周攻玉的狀況了如指掌似的, 淡淡道:“中毒初期有人給他拔了毒, 僥幸活了一命。但那人的醫術說高明又不高明,毒拔了大半,卻沒有清除乾淨。留了些殘局讓這小子歪歪栽栽的苟延殘喘。也不曉得是救人還是折磨人……”
三言兩語完全切中要害,周攻玉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驟然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沒說話, 安琳琅卻看出他應該是說對了。
安琳琅不知周攻玉的過往,她到方家的時候周攻玉已經是個離不得屋子的狀況。因為兩人是要成親的,後來倒是聽方婆子交代過一些。
據說老兩口剛將周攻玉弄回家的時候, 他就進氣少出氣多,是不是嘔出一口血。當時他們一度以為他活不下來。請了大夫,大夫也說無藥可治。是路過的一個和尚給周攻玉施針才把他給救過來。安琳琅是沒見過什麼和尚的。但那和尚既然能施針救人,至少說明玉哥兒的這狀況施針是能救的。
“再說,這毒對男子的身子傷害巨大,對女子來說卻不會如何。”
老大夫好似看穿了安琳琅的心思,似笑非笑道,“頂多虛弱一段時日,脾性也暴躁些,其餘不會有太大影響。待到女子懷孕,餘毒便會自動轉移到子嗣的身上去,落下來自然會恢複正常。”
……這特麼是什麼謬論?餘毒轉移到子嗣身上去?
“那孩子呢?孩子的命不是命?”
“嘖!真是個追根究底的死腦筋!”老頭兒是個暴脾氣。他施針下藥從來不需要問過彆人,這還是頭一回被人追著問:“你怎地還聽不明白了呢!這小子被人下了重藥,斷絕子嗣的。女子跟他行房,即便懷了孕,孩子從一開始就是個死胎。即便僥幸能活,最多四個月,絕養不到瓜熟蒂落。”
安琳琅是震驚了:“還有這種毒藥?”
“怎麼沒有?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老大夫哼了一聲,“不然那你以為為何有那麼多人重金求子?有那麼多人吃點什麼古怪的東西就養不住胎?真是,不懂便不要瞎猜。”
安琳琅沒想到周攻玉被人下過藥斷絕子嗣。她深吐出一口氣,看向他,頓時又覺得正常。
這廝一看就是出身世家貴族,都說大宅門裡陰司多。爭權奪勢,最根本的還是為了一個香火傳承。像玉哥兒這樣的,在大宅門裡頭應該也是被眾人盯著的一個活靶子。若非背地裡對他下手,他應該也不會流落到武原鎮來。這般,好似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安琳琅:“就沒有彆的法子了麼?非得引渡到女子體內?”
“這是對他來說最穩妥的法子。”
安琳琅:“……”
老大夫見她終於不問了,臉色也好看了些:“雖然隻是些餘毒,但是年限太久了。若是早一點遇上老朽,老朽還能施針替他□□。但是拖了一年半載,餘毒已經傷了他的根基。彆看他如今人看著還不錯,其實內裡虧空了。一場風寒都能輕易要了他的小命。”
這倒是,二月的時候就是在外麵凍了幾個時辰,玉哥兒回去就高燒不止。
安琳琅這回是真的被噎住了。
玉哥兒身子一直聽說不大好,但平素見他都是生龍活虎的。安琳琅以為即便人病弱些,養得好的話,也不至於真的就活不下來。可如今已經不是一個大夫說玉哥兒命不長,好似是真的短命。救也能救,但是得女子受罪。安琳琅自己就是女子,聽到這個法子真的無法接受。男子不生育不知女子懷孕辛苦。女子一孕老十歲,落胎更傷。幾次三番,這不是拿女子的命不當命?
她擰了個冷帕子,憂心忡忡地周攻玉換上。有心想罵這個鴛鴦眼的老大夫是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