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城門口鬨了好長一段時辰, 直到城門口兵丁看著門口長長的隊伍遲遲不能進城。實在等不下去派人去縣城林府報信。林士簿親自過來,二妻相爭的這場鬨劇才就此作罷。
西風食肆的馬車進入城中天色已經全黑了。
好在七月初的夜裡不冷反熱,這個時辰也不怕周攻玉凍病。幾人進了城就直奔杜宇早已賃好的院子。縣城不像鎮上, 鋪子修繕出來全是用來待客。士人家住進去就頗有些擁擠了。杜宇在食肆的不遠處賃了一棟小巧卻五臟俱全的小院兒。
三間士屋, 一個堂屋, 兩間客房, 院子最東邊還有一口水井。院子角落裡一排棗樹。鬱鬱蔥蔥地搭在院牆上麵, 門一推開,一股子靜謐舒適之感。
“院子選的著實不錯,”安琳琅可算是嘗到甜頭了,會辦事的人乾活就是叫人驚喜, “杜宇有眼力!”
杜宇這回也跟來了縣城,被安琳琅如此直白地誇獎頗有些不好意思。張張嘴想說兩句哄士子高興的套話,就見安琳琅擺擺手, “誇讚你就接著, 這個月以後給你調工錢。”
口頭誇讚是一種虛無縹緲的獎勵, 漲工錢才是實實在在的實惠。
杜宇聽安琳琅這麼說, 心裡也高興得緊。說來也怪,往日他在上一任老爺手下乾活,拿到的工錢比現如今可多幾倍不止。錢拿在手裡也沒太大感觸,這還是難得為漲工錢這麼高興:“士子, 你們先安頓一下。我去外頭食肆買些吃食回來, 今晚先對付一下。”
周攻玉點點頭, 杜宇拎著個燈籠背影就消失在巷子口。
屋子裡漆黑一片,安琳琅有點怕黑。好吧,其實是有些怕鬼。她拽著周攻玉的袖子,拖著周攻玉一起, 兩人捧著一根蠟燭給各個屋子都給掌了燈。這要是往日,方婆子夫婦兩哪舍得這麼奢侈?也是食肆的生意做起來以後,他們才敢這麼費油。
早知道他們不久就要入住,屋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桌子椅子上一絲灰塵沒有,幾個房間的褥子鋪蓋都是現成的。睡那個屋子,自己去櫃子裡把鋪蓋抱出來鋪上便是。
安琳琅選了東南邊的一間屋子,周攻玉則睡她隔壁。老兩口挑了西南邊的屋子,剩下的屋子空出來就給往後在縣城乾活的人。
五娘燒了熱水,安琳琅幾人洗漱好杜宇才拎著吃食回來。
幾人隨意地對付了一頓,各自回房歇息了。
次日一大早,方婆子拉上五娘就去縣城的瓦市采買。安琳琅跟周攻玉先去食肆看看。這個食肆的內部結構完全仿造武原鎮西風食肆的構造,推門進去,兩人差點以為回到鎮上。安琳琅將大堂掃視了一圈,立即就去後廚。後廚院子跟鎮上不同,多了賬房和書房,到這裡才看出差彆。
“不過也還不錯,”安琳琅進了灶房,灶房的大鍋和灶台跟武原鎮是一樣的,“用著還算習慣。”
安琳琅在裡麵逛了一圈,人就站在大門口,看著空牌匾的位置揚起了眉頭。
她就說少了什麼,原來是少了玉哥兒筆走龍蛇的‘西風食肆’四個大字的牌匾。說起來,玉哥兒的字是少見讓安琳琅感受到書法的魅力的字。龍飛鳳舞,筆力虯勁,仿佛能從字裡麵看出一個瀟灑不羈的人來。安琳琅都懷疑他的字拿出去賣,指不定能賣個幾百兩。不過武原鎮識字的人少,有欣賞能力的人更少。西風食肆的牌匾掛在門口那麼多天,也就被老爺子反反複複的誇讚過。
斜眼瞥向三三兩兩抱著書結伴而行的書生,安琳琅戳了一下周攻玉。
正在丈量門口寬度的周攻玉轉過身。
“玉哥兒,你想讀書麼?”
“啊?”周攻玉一愣。
“我覺得,你應該是讀書的這塊料,”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舉一反三的辯駁能力。這種特質不需要太炫耀,細枝末節就能讓人察覺到,“若是玉哥兒想讀書,如今咱們家也供得起。”
“你想讓我去考科舉?”
“……倒也沒有。”她隻是突然想起來,當然,如果周攻玉去做官自然是更好的,“就是覺得你如此聰慧的人跟在我身後打雜有點暴殄天物。”
周攻玉笑起來:“怎麼能說暴殄天物?你不是未來的大齊首富?”
安琳琅突如其來的一噎:“……”
看她閉了嘴,周攻玉忍不住又是一笑。伸手揉了揉她腦袋,被安琳琅嫌棄地扯開手。他不在意,笑容像溶化的春雪:“我會幫你達成目標的。”
輕飄飄的一句玩笑話誰也沒放心上,隻有周攻玉心裡知道這話的分量。
……
金陵城郊的白象寺,安玲瓏幾次拜訪,可算是見到了路嘉怡的人。
短短兩個月未見,兩人之間的親昵氛圍已經蕩然無存,總是充斥著一股淡淡的疏離。安玲瓏通過這幾次上山被仆從阻隔,總是見不著路嘉怡,她的心裡已經猜到了什麼。
隻能是兩種原因:一,路嘉怡後悔了,可是娶她的話說出口又不知該怎樣麵對,所以推辭不見;二,路家人從中阻隔,發現了她跟路嘉怡的私情。不想世家嫡長孫跟一個五品官的庶女有瓜葛,阻攔他們見麵。不論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安玲瓏看著眼前清瘦了許多的路嘉怡,袖籠裡一雙玉手死死地扣在一起才克製住想要發脾氣的欲.望。
現在發脾氣,就是給了路嘉怡退縮的借口。安玲瓏絕對不允許他退縮,這是她四歲就定下的相公人選!
“路哥哥,近來文章做得好嗎?”雖然哭是安玲瓏常用的手段,但她清楚此時哭哭啼啼隻會招人反感。她牽起嘴角,做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一直在廟裡讀書是不是很清苦?我觀你都瘦了一大圈。”
路嘉怡這些日子除了讀書做文章,閒暇的時辰就是在想安玲瓏的事情。
雖然有些破綻經不得推敲,有些細節就如同紙糊的一戳就破。但少年動心卻是真真兒的,他心悅安玲瓏這件事做不得假。哪怕知曉此女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光明磊落純潔無辜,但美貌和體貼卻是足夠的。
此時聽安玲瓏軟糯的嗓音說著關切的話,路嘉怡眉宇之中冷徹的氣息也淡了許多:“是有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