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大太太就是有再多的計謀,對著一個五品朝廷命官也是使不出來。再說,路嘉怡遠在京城,如今人已經在安家的眼皮子底下。她路家在金陵的勢力再大,手還伸不到京城去。
安侍郎親自要人,路家也隻有客客氣氣地把人送回去。
至於安玲瓏已經跟路嘉怡成了夫妻之實,路家把錯處全推到安玲瓏的身上卻將路家嫡長孫摘得乾乾淨淨這個做法極大的觸怒了安侍郎。
安侍郎不是什麼精明愛算計的人,卻也不是個真傻的。到底是官宦之家長大的人,有道是一個巴掌拍不響,這種一麵倒的假話哄一哄不知情的外人都不夠,根本糊弄不了他。安玲瓏讓人給路嘉怡下藥這事兒查出來,沒得抵賴。但她固然有錯處,路嘉怡也絕對不似那麼清白的。
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非路嘉怡自己允諾不兌現,本身立身不正又如何會造成如今這幅局麵?結果出了事,路家就跟個甩手的掌櫃的似的把這事兒一推乾淨,就是誰家也沒有這樣做事的!
說到底不過仗著路家家大勢大,林家不作為,安家又遠在京城罷了。
路家不給安玲瓏臉麵,他就不給路嘉怡臉麵。安侍郎雖說在官場不是那麼如意,但好歹是正五品。且本人善詩書,為人豪爽風雅,結交了一批文人雅士,詩畫在文人書生之中也十分有威望。路嘉怡還沒在官場冒頭就被安侍郎給安上品行不端的名聲,往後於取仕上都有阻礙。
路家受到這明晃晃的威脅,一把就捏住了路家的七寸。
路家出了一個從三品光祿寺大夫,確實算是名門望族。但不巧路嘉怡隻算是侄子,不是親子。再說,這次不巧,安侍郎就是科舉秋試幾大考官裡頭其中之一,有審閱試卷的資格。他們路家能請得動光祿大夫出手跟個五品京官對峙,卻不能拿路嘉怡的前程來冒險。
這是路家主家下一代最出息的子嗣。若是砸在一個洗腳婢所出的庶女身上,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路家囂張的氣焰立即就癟下去,路大太太對安家的態度自然就謙遜了。
安侍郎跟彆人還不一樣,不似一般人瞻前顧後,他直接明確地表示他家姑娘不可能給路嘉怡當個賤妾,路家若是不給出一個合理的結果,那就彆怪他在路嘉怡的名聲上動手。
話都放出來,路家哪裡敢拿路嘉怡的名聲去賭?
她安玲瓏就是個卑賤的庶女。名聲壞了,差了,真要論起來也傷不了筋骨。他們路嘉怡是路家嫡長孫,又有才子之名。玉石不與瓦礫相爭,這個虧,路家隻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
且不說安玲瓏被接走這件事氣得路家大太太臥床了幾日,笑臉將人送走,關起門來大罵安家人。就說路嘉怡如今情況也不太好。
安家人直接找上他,安侍郎當麵親自把他訓斥了一頓,讓他敢作敢當,務必給安玲瓏一個交代。
雖然他未曾言明會在試卷動手。但路嘉怡賭不起。若安侍郎當真使了點小手段讓他落榜,他就得再等三年。三年不算長,但對於讀書人來說也很傷。不得意久了,誰還能保證有這個心性沉住氣?
所以,路嘉怡能給出的交代自然是兩人成婚。哪怕覺得安家庶女的身份太低,也得捏著鼻子認。
路嘉怡本就是個極為驕傲的人。自幼遙遙領先,從來都是被人追捧著長大的。他這一輩子除了自家長輩,就沒有在誰跟前如此低過頭。不得不說安侍郎的這一強迫,讓他備受侮辱。本來對安玲瓏的身份是一點介意,如今成了一根刺紮進他心口,算是徹底磨滅了他對安玲瓏殘留的那點憐惜。
安玲瓏尚且不知路嘉怡低頭的憤恨,她是十一月底被接回京城的。
自打將安琳琅失蹤的錯全都推到林家和林子衝的頭上,安侍郎的怒火衝著林家去,她就仿佛卸掉枷鎖一般鬆快起來。如今回到安家又得知了路嘉怡向她提親的大喜事,隻覺得在金陵受的那些委屈全都找回來。此時正在為馬上得償所願高興不已。
事實上,林氏去世以後,安家沒有主母。兼之安家嫡女就安琳琅一個,安玲瓏是庶長女的身份。除了頂頭掌家的安老太太讓安玲瓏會忌諱一二,但她運道好。老太太被安侍郎弄出府去寺廟拜佛去了。如今府上就隻有安侍郎一個主子,叫她好生鬆了口氣。
不過安玲瓏被接回來這事兒終究是瞞不了多久。
姐妹倆一起去金陵做客,總該一起回來才是。沒得安玲瓏被特意接回來,反而留下安琳琅。一年多沒有見寶貝孫女,安老太太想的厲害。一大早就吩咐備馬車,從寺廟趕回來。
安家的風雨還沒掀開,路嘉怡的秋試也結束了。
說起來,大齊的秋試跟古華族傳統封建王朝的不同,大齊秋試過不了一個月,大約正月結束便會進行殿試。連空閒交際的時辰都不會給,基本學子們結束殿試以後就要立即投入到讀書之中,為來年二月的殿試做準備。不過路嘉怡一結束秋試回到住處,當日夜裡又開始做夢。
原本他為安琳琅點的長明燈就沒有再做夢,秋闈過後突然就不起作用。往日隻能算斷斷續續的夢境,突然如決堤的河流一般朝他湧來。
路嘉怡倒在床榻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夢境裡卻好似過了一輩子。
曾經在路上戛然而止的夢境串起來,從金陵一路做到京城。從兩人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就到了滿頭華發的朽木之年。他在夢境裡過了跌宕起伏又精彩美滿的一生。而整場夢境裡陪著他從狀元及第到官居一品,是安琳琅。現實中跟他糾纏的安玲瓏嫁給了周家一個庶子,跟他沒有半分交集。
這個夢太奇怪了,太真實,太讓人身臨其境。仿佛每一個經曆都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夢境裡的妻子孩子音容笑貌就在眼前。甚至於很多小細節他如今回想起來都能對得上。
“不可能!”路嘉怡醒來以後坐在書桌前,冷汗一縷一縷地往下流,“不可能的……”
“這隻是夢而已,哪有這樣……”
“安琳琅跟我沒有半分關係,這都是夢。什麼孩子,什麼百年之約,都是假的……”他對著漫天的大雪呢喃著,搭在膝蓋上的手卻一點一點地捏起來,用力到青筋暴突。
耳邊忽然響起老和尚的話,路嘉怡驟然站起身:“來人!”
門外是路家的侍童正在煎藥。說起來,自打科舉秋試結束,自家主子也病了好幾日。大冷天的臥床起不來身,好幾日都沒開口說話了。侍童們差點以為他怎麼了,都嚇壞了,趕緊請大夫來過來。結果看來看去也瞧不出名堂。大夫號脈也隻說他憂思過度,肝氣鬱結。開了幾幅安神茶。
此時突然聽到主子的聲音,侍童立即放下蒲扇就飛奔過去:“少爺,怎麼了?”
“傳信回家。”路嘉怡想到夢境中妻子的笑容,隻覺得心口仿佛壓了一塊大石,喘不過氣,“讓人去晉州武原鎮,找一個人!”
“啊?找人?”侍童雲裡霧裡的,“找誰?”
“安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