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南方的雨季還沒到時候,冷凍的寒雨先到來的猝不及防。
安玲瓏戴著沉重的鐐銬被雨滴砸的睜不開眼睛。這雨水夾雜了寒氣,落在身上刺骨的寒。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心裡不停地詛咒著安琳琅不得好死。如果不是她,她根本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如果不是她,她現在嫁入路家,已經擁有一個冰雪聰明的兒子。都是她乾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她才會在大好的年華被扔到牢裡,如今即將要落到被糟蹋的命運。
身後的鞭子聲近在咫尺,安玲瓏瑟縮了一下,加快腳步往前跑。倉促之下撞到了身邊的已經燒了一路的萬姨娘,萬姨娘呀了一聲身體一歪,重重地栽倒水坑中。
“慌什麼!”押解官員一鞭子就抽過來,“大雨淋不著你!慌慌張張去投胎啊!”
安玲瓏躲了一下,鞭子沒抽到她身上,她卻還是叫了一聲。
那押解的官員瞥了她一眼,冷冷一哼:“叫什麼叫,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的鞭子還沒打到你身上,你倒是裝模作樣的很!”
安玲瓏顯然一路上吃過虧了,半句話不敢跟他爭辯。
押解的官員索性也懶得跟她說話,這個丫頭年紀不大心思鬼的很。一路上怕吃苦怕受累,什麼外招都使得出來。他瞥了眼從泥坑裡爬起來萬姨娘。就這個還是她親娘呢,出了事,這死丫頭第一個拿她親娘出來墊背。押解的官員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看不起這種喪良心的人。
“再走三裡地,前麵就有個破廟。”大雨越下越大,地上泥濘不堪。彆說這群帶著鐐銬的人走起來困難,就是他們穿著輕便也覺得濕泥巴打腳。
這群雖然是犯了罪被流放的犯人,但他們身為押解官員卻不能讓他們在半路上死了。不然到了流放之地,沒有人交差也說不過去。押解的官員披著蓑衣,厚沉的蓑衣壓的他身形踉蹌。他隨手提起閉著眼睛想往地上躺的萬姨娘,拖拽著就大步往前走。
一行人的配置大概是三十個流放犯人配備兩個押解官,方便趕路的時候能倒班來。
萬姨娘被拖拽著勉強睜開了眼睛,迷蒙地看著天空。大雨落在她身上,她張了張嘴巴,踉蹌地跟上。一群人緊趕慢趕,終於在一刻鐘後走到了破廟。
破廟不大,一行人進去的時候裡麵已經有人了。大約二十個人圍著一個火堆,正在神色閒散地烤火。聽到外麵有動靜,立即轉過頭來。一個照麵,押解官收起了手中的鞭子。直接握住腰間的佩刀。烤火的一群人個個也握住了腰間佩刀,灰眼卷發,這些都是異族人。
“彆緊張,我們是官府的人。”押解官嘴角立即彎起嘴角笑起來,“不巧突縫大雨,進來避一避雨。”
說著,他給同伴使了個眼色。
同伴鞭子一甩,將站在雨裡瑟瑟發抖的三十個犯人全部趕了進來。
岔著腿坐在火堆旁的韓丹冷眼看著一個接著一個帶著鐐銬的人走進來,目光落到人群中唯一姿色不錯的安玲瓏身上。倒不是她相貌有多驚豔,而是被一群灰頭土臉的死囚襯托著給顯出來。紅花要綠葉配,安玲瓏一路上特意收拾得比一般囚犯乾淨,此時看起來格外的白嫩。
不過韓丹也隻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低頭盯著火堆裡正烤著的野雞和魚。
柴火枇杷一聲炸響,肉烤熟的香味彌散開來。
經曆了長途跋涉的囚犯們本就饑腸轆轆,此時聞著味道,眼睛都要綠了。安玲瓏蜷縮在最乾淨的一個角落,眼睜睜地盯著那群異族中明顯是領頭的韓丹。雖然韓丹頂著一臉的大胡子,但以她多年看男人的經驗,這個人至多二十六七上下,還是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
事實上,剛才韓丹看她的眼神她注意到了,但害怕押解官再給她一鞭子,她沒敢有小動作。但眼下,那個押解官員分兩批,一個出去找食物了,隻剩一個在火堆旁打盹。她的心思不免就活了。
要是能被這個異族帶走,她是不是就不用去軍營了?
安玲瓏眼睛死死盯著韓丹,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她的身邊,生病高燒的萬姨娘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呻.吟。此時的萬姨娘已經沒有養在安家時的嬌媚,汙糟的頭發堆在頭上,人肉眼可見地乾枯了。她身上腿上都是鞭打的痕跡,有些已經長了膿。
眼看著萬姨娘呻/吟著靠過來,安玲瓏的眼中閃過一絲嫌棄,默默將腳縮了回去。
看似打盹的押解官眼中閃過一絲譏誚,這就是養尊處優的官家姑娘,心毒得比豬狗都不如。
聽說這個姑娘跟她這個洗腳婢的姨娘兩人聯手,找了外麵的人販子背地裡將主家嫡出的妹妹給賣到窯子裡。母女倆都是那等心狠手辣的毒蠍,哪怕長得再漂亮,押解官也不願給她們好臉色。瞥了眼快要燒開的鍋,押解官弄了個碗,裝了一小碗就推到了萬姨娘的手邊,提了提她。
“起來,”押解官嫌棄地皺眉頭,“喝了,驅寒的。”
萬姨娘還沒有燒糊塗,聽到聲音艱難地坐起身。
押解官已經坐回了原位,手裡拿了根木棍正在戳篝火。
萬姨娘小心翼翼地捧起破碗,看了一眼蜷縮在角落裡的安玲瓏。
母女兩人從京城一路被流放到嶺南,都感染了風寒。隻是路上萬姨娘將自己能脫得衣裳都脫給安玲瓏了才風寒至今沒有恢複。但即便是沒有凍著,因為流產,安玲瓏還是染上了輕微的風寒。時常夜裡會咳嗽,偶爾也會喘不上氣。
“你喝你的,管她作甚?”押解官一看萬姨娘這做派,就知道這婆娘又想把手裡的東西給女兒,“要是不想喝你就還給我,沒得浪費我一碗藥!”
萬姨娘雖然對安琳琅心狠,但對親生女兒那是掏心掏肺的疼。
奈何她的疼愛在安玲瓏的心裡不值一文,一路上安玲瓏對穿她襖子,吃她省下來的口糧,睡她搶下來最好的地方等等種種毫不在意,視作理所當然。哪怕萬姨娘初春時感染風寒高熱不退,已經燒成了肺炎,她也不舍得脫下一件衣服還給萬姨娘禦寒。
母女倆截然相反的做派押解官都是看在眼裡的,所以才格外地看不上安玲瓏:“快點!不喝把藥給我!”
萬姨娘怕押解官真的把藥搶回來,顧不上燙,趕緊一口喝下去。
安玲瓏可惜地看著這一碗藥。她小產以後憂思過重,整日為了未來籌謀擔驚受怕,很是沒有修養好。被下大牢後又受了驚嚇,身體其實很虛弱。哪怕不曾凍著,她也有些咳嗽的。姨娘的病情已經嚴重到治不好了,拿碗藥給她,確實是浪費了。
心裡可惜,她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其實不止是押解官,這一群同行的囚犯也個個對她敬而遠之。安玲瓏本想借著優越的皮相獲得一點優待或者特殊照顧,結果都失敗了。
沒有藥,肚子又餓。安玲瓏直勾勾地看向那邊已經開始大口吃肉的異族,心裡特彆渴望那群粗莽的異族能在一種汙穢之中看到洗儘鉛華的她。她那雙盈盈如水的眼睛若有似無地瞥向韓丹,可是這個異族隻是開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再後來就沒有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