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攻玉:“……”
兩人對視一眼,安琳琅麵無表情地繼續拔毛。很快將一隻雞拔的乾乾淨淨。她去後廚將砧板取來放在地上,哢哢地將雞砍成兩半。日子過得苦,就得摳搜一點。這三十文的老母雞,得分兩餐吃。安琳琅將一半拿到後頭凍上,轉頭麵無表情地哢哢砍起了雞。
周攻玉從旁看著,莫名有種寧靜的味道。很奇異,這種奇特的叫人心神安定的氣息是從安琳琅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叫人莫名會注視她。
切成小塊以後,再焯一道水。
安琳琅拿了個吊湯的瓦罐,將那半隻雞和黑鬆露放到一起,各種燉湯的小料拿了個紗布包著丟進去,灌水燉湯。
雞樅菌好多做法,但安琳琅覺得,黑皮雞樅菌最好吃的做法就是小炒。撕成一條一條的,蔥薑蒜爆香,再大火爆炒。就算沒有肉,這菌子也足夠鮮美。
撕雞樅菌這精細活兒自然還是交給不知雞血是好東西的窮人少爺周攻玉來乾,安琳琅想著又去廚下給將那快要凝固的雞血端出來,讓它凝固的更快些。想著前幾日她在後院好像看到一把野山蒜。她去揪了一把,正好可以做個雞血炒野山蒜。
都說家裡有煙火氣才是家,安琳琅這邊廚下一忙起來,一掃安家死氣沉沉的頹喪氣。安老漢瞧著家裡熱鬨起來,心裡可算是好過了一些。
他一瘸一拐地進屋裡賠老婆子,兩人關起門來嘀咕了許久。不曉得兩人在屋裡嘀咕什麼,若非安琳琅來喊吃飯,兩人還在嘀咕。
躺了一天半,方婆子有人攙扶也能下炕了。她的傷沒傷到骨頭,就是這些年苦出來的病。雖然才一天一夜,但方婆子看著仿佛憔悴了十歲。原本還梳的體麵的頭發亂糟糟的翻開,底下全是白頭發。方老漢扶著她蹣跚地出來,難得獨子也在。
還沒揭開蓋子,先聞到了一股勾人的鮮香。
這味道自打安琳琅讓他給爐子煽火,周攻玉就一直聞。不得不說,比純雞湯可鮮多了。方家夫妻倆沒問安琳琅買雞的錢是從哪兒來,昨日安琳琅替她去王員外府上做席麵的事方老漢已經跟她說了。原以為掙到工錢是碰巧,這會兒聞到味道才驚覺安琳琅手藝怕是不俗。
“嘗嘗湯,”安琳琅一人盛一碗湯,“這湯乘熱喝。”
桌上三個菜,安琳琅還大手大腳地蒸了飯,不過沒人說她。安琳琅敢吃,自然就敢去掙。幾人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加了黑乎乎野生菌子的湯。這一口下去,差點沒鮮得他們吞掉舌頭。老夫妻倆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議地看了安琳琅,這可不是簡單的菜做得好的事兒!
“雞湯裡加了點黑鬆露。”安琳琅笑笑,“這東西彆看著醜陋,滋養精血,滋陰養顏,於虛弱之人滋補身子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娘多喝點,這東西少見。”
方老漢從碗裡抬起頭:“這給不溜秋的東西叫黑鬆露?”
“對,”安琳琅迎著三雙眼睛,她不知道這玩意兒古代叫什麼,反正她就叫它黑鬆露,“旁人吃不吃過我不曉得,但不是好東西,我不會讓爹去摘。”
方老漢渾濁的眼睛都亮起來,曉得是好東西,恨不得現在就拿框去林子裡摘。要不是方婆子將人按下,他這會兒就已經出門了。
安琳琅笑笑,方家老夫妻因她這話重重地舒出一口胸中鬱氣,看到了希望。
“好!好!”方老漢臉上總算是露了笑容,“明兒我就去。”
隔著一層籬笆,周攻玉低聲問道:“娘如何了?”
安琳琅站在外側,還沒說話,幾個婆子就先接了茬:“我的天,這是方家的兒子?”
一雙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周攻玉亮得出奇。鄉下小地方就沒見過長得這般好看的人:“哎喲,哎喲,我滴個親娘,這長得跟天上神仙似的。我跟你說,你娘沒什麼大事兒,就摔了一跤磕到腦袋了。方才人在屋裡已經醒了,往後隻管好好養著,必定不會有事。”
知道人醒了,周攻玉終於放下心來。他從方才方婆子被抬回來便在屋外站著。身子本就虛弱,這會兒臉色已經發青。謝過幾個婆子,他重重咳嗽一聲便轉身回了東屋。
幾個婆子盯著他的背影意猶未儘,收回目光以後,連忙招呼安琳琅走。
時間很趕。方婆子這邊傷著,方老漢一時半會兒也騰不出空發現安琳琅不見了。幾個婆子帶著安琳琅走到村頭,碰巧村裡張旺家的去鎮上就搭了個便車。
匆匆到了王員外的府上,後廚的人火急火燎地衝過來,拉著兩婆子就匆匆去往後廚。
“哎喲喂,王媽媽,張媽媽你們去哪兒了!後廚這會兒沒個能掌勺的,都快要鬨翻天了!”她拽著張媽媽說話跟倒豆子似的,“管家正在後廚那兒發火兒呢!在問方嬸子去哪兒了!”
“管家怎麼都驚動了?”
王媽媽是後廚的媽媽,一個負責小廚房的采買,一個負責管小廚房。雖然算不得大管事,但多多少少說話有點分量。這回事方婆子出事兒是意外,兩婆子正好撞見,這才搭把手將方婆子送去看了大夫。後頭撞見了來鎮上討銀兩的方老漢,有了後頭方家村走一趟的事兒。
聽到管家都驚動了,自然都急了,“後廚又鬨什麼?把管家都給驚來!”
說話的就是後廚一個燒火的婆子,哪裡知道那麼多。她平日裡在王媽媽手下討活,自然是向著王媽媽的。忙一把拉住前頭的王媽媽:“老姐姐你可快些吧!管家就在找你,問你怎麼不管事!”
王媽媽顧不上其他,匆匆就衝在前頭。
“午時就開席,這會兒都什麼時辰了?後廚出了這事兒,管家急的滿屋子打轉,快快!”
說著,一群人就穿過小路去了小廚房。
後廚這會兒已經安靜下來。請來的幫廚和王家本來的大廚們擠擠挨挨地站在一起,一個個垂頭耷腦的鴉雀無聲。管事臉色黑得比那鍋底還嚇人,那眼神,恨不得把這些人都生吞活剝了。他才離開多久,做席麵的方嬸子就滿臉血地被人抬出去?
至於這些人解釋說是方婆子自己摔的,他一個字都不信。
管家在王家大宅也幾十年,見過的陰司手段比鄉下人可多得多。府裡素來規矩好,曉得冬日裡井邊濕了誰易結冰。就怕有人不小心踩了摔跤,管家特意安排了丫頭打掃。這冬日裡就沒見有人摔過,哪能方婆子一來就差點磕死在井口邊上?
眼看著這群鄉下婆子心虛的模樣,用腳後跟想都知道心裡有鬼。先不說為了那點錢鬨得這醃臢事,就說方婆子如今出了事席麵誰來做?都這個點了,這一桌子菜還都是生的,管家隻要一想到一會兒開席上不了菜,眼前就忍不住一陣陣發黑。
“我管你們什麼理由!今兒菜做不出來,你們誰都彆想拿到工錢!”
要不是把這些人攆出去沒人做席麵。管家恨不得親自拿棍子將這群人全打出去。
王家的廚子站在一旁,雙手抱胸,事不關己。自打知曉主家決定這回的席麵找外頭的廚子來做,他心裡頭就憋著一通火氣在。他自認在王家乾也有五六年,做的飯菜也沒人說不好。怎麼就忙不得席麵了?特地去外頭找個婆子來做,根本就是看不起他。
不過心裡這般想,話卻不敢說,畢竟還是得在王家乾活。吵鬨起來,丟了好活計去哪兒找?但此時看這席麵做不成,他心裡自然是高興還來不及。
管家這一通火氣撒下來,後廚鴉雀無聲。原先還湊在一處嘰嘰喳喳的婦人們此時一個個畏畏縮縮的,耷拉著腦袋不敢正視管家。
管家一看這群人的樣子就知道問不出話來。不過他此時並非是追問到底是誰在背後乾的這些事兒。方婆子跟他非親非故的,他沒那個閒工夫為她討一個公道。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差事。今兒個席麵要是出了岔子,打板子再其次,估計他這差事都能丟。
現在這情況,要麼將方婆子抬回來,要麼請外頭的大廚。可方婆子那一頭血的,抬回來也頂不了事兒。去外頭尋人吧,窮鄉僻壤的連個像樣的酒樓都沒有,去哪兒找大廚……
思來想去,就隻有一個法子——從剩下的這群人裡選一個。
深吸一口氣,管家氣血上湧,硬著頭皮問:“……你們裡頭還有誰做過席麵的?”
果然管家這一句話問出來,幫廚裡頭好幾個人眉飛色舞,尤其是方家大房的婆媳倆。兩人仗著體格壯往前擠,推推搡搡地衝到管家的跟前來說自己做過席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