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的徐明瑾並不知道,被他搶跑一步的堂兄徐明瑜已經到了,而且還同蘇贏相談甚歡——徐明瑜有國公府的令牌,有張縣令的作證,身份自然確鑿無誤。
因此,同樣關於兩人身世的說辭,從身份未明的徐明瑾口中說出來,就是試圖騙人的拐子,當場被下獄;而從徐明瑜的口中說出來,就變成了鐵板釘釘的真相。
蘇贏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真相。
還順便接受了由徐明瑜轉告的,一旦回到國公府,就會給他重新記入族譜的名字。
——以後,他就是魏國公世子徐明玨啦!
此時,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徐明瑾還躺在昏暗的牢房之中,深深地懷疑人生。
得知身世的真相之後,除了從雲端跌落的恐懼,他內心深處還有另一層擔憂:萬一真正的世子回到了國公府,千方百計趕走他甚至打壓他,那時他該怎麼辦?
——徐明瑾自問,易地而處,他必然不能容許占據自己身份十六年的人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必然要對其施以報複以泄恨。
於是,他千裡迢迢而來,在徐明瑜來之前先一步釋放善意,籠絡那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泥腿子,避免他的打擊與報複,唯有如此,徐明瑾才能繼續在國公府中立足。
按徐明瑾對李三郎其人的調查了解,這個秉性天真的鄉下小子應當很好說話才對,哪能料到,他竟然直接栽在了對方手中?計劃好的第一步,就這麼半途而夭!
生平第一次被下獄,之前被“公開處刑”的畫麵在眼前反複回現,昏暗的囚室裡,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氣憤、羞辱、憎恨……種種情緒在胸腔之中來回衝擊,最後都化作對“李三郎”這個人強烈的恨意。
若非李三郎,他的人生本當順風順水!
但事已至此,無用的憤怒和仇恨並不能給予他什麼幫助,徐明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並不擔心自己一直被關著,堂兄徐明瑜就在來的路上,等人到了,自然會救他出去。
但那時他該如何向徐明瑜解釋呢?
——說他因為意外得知身世真相,無法繼續安心念書,於是偷偷來見那位和他交換了身份的人,想要把人接回國公府嗎?
如果原本的計劃順利,看見他和李三郎和和睦睦地出現在眾人麵前,彆說是徐明瑜,國公府上下都不會計較他的擅作主張,隻會覺得他知情識趣,知禮懂事。
但現在,他卻作為拐子被坑進了獄中!
徐明瑾實在難以預料,國公府眾人,包括徐明瑜在內,對他的感官將會有怎樣的變化,是否還能接受他想好的那套說辭?
對了!
還有那個被“李三郎”稱作“蘭心姑姑”的女人……她究竟知不知道什麼……之後得找個機會不引人注意地試探試探……
一時間,徐明瑾腦海中千頭萬緒,想著出去之後要麵對的種種,他隻覺頭都大了。
思考太過入神,不小心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徐明瑾下意識就要起身來回踱步,剛剛直起了腰,整個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
“李、三、郎——!”
徐明瑾強壓下去的憤怒與憎恨忍不住噴湧而出,他再次咬牙切齒念出這個名字。
·
和這具身體的堂兄徐明瑜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蘇贏,正領著人前往上林村。
——想要看一看堂弟過去這些年生活的地方,這是徐明瑜主動提出來的想法。
於是蘇贏便帶著人一路回到了李家。
“十歲之前,我有跟隨爹學過醫書,懂得些草藥知識,也從醫書上大略識得了字……”蘇贏帶著人進了那間不大的院子,見徐明瑜認真打量屋中擺設,便翻了翻原主記憶中的往事,一一道來,“十歲之後,我就靠種田、采藥為生……嗯,從前年開始,我還學會了養豬!”
說到最後一條,他的語氣頗有幾分驕傲。
在村裡,一個年幼失去父母的孩子,能好好養活自己就不容易了,還能攢下餘錢買豬崽,進軍養豬業,確實頗了不起了。
所以蘇贏的語氣絕對是發自真心的。他對這具身體原主的好感持續+1+1+1。
徐明瑜雖不能理解這份驕傲,但不妨礙他理解這個小堂弟多年來的不容易。
看過這簡陋的屋舍和更加簡陋的擺設後,再對比往日徐明瑾的生活,更是讓他感慨萬千。
“這些年,著實辛苦你了。”
徐明瑜發自內心地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