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說法,便是親人的叫聲,能夠將客死異鄉的孤魂帶回家鄉,將士們聽了親人的最後一聲叫,便縱使是屍骨無存,英魂也不至迷失歸家之路。
時間一點點地逼近,大軍開拔在即,送彆的戰鼓咚咚響起,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城牆上麵的貴人們,其實大部分無法與這城下的百姓們共情,他們見慣了每一年的離去和歸來,更在意的,是誰會在歸來之際享儘榮華,下一年和他們一起站在城牆之上,隔著悲喜送彆大軍。
而溫蓉蓉也站在這些貴人們中間,聽著底下百姓們壓抑的哭聲和叫聲,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但又塞著什麼軟綿綿的無力。
她何其的渺小無能,半點也無法撫慰這些人的悲痛,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讓自己不至於淪落為這悲痛的一員。
她要先設法保住自己,再保住家人。
她站在溫正玉身後角落處,看著城門口騎跨於馬上的軍將們,心中生出一種崇敬肅穆之情。
這是真正保家衛國的將士,他們背負和承載著的,是屬於親人的生命,親人的安危。
她突然就想放棄她的計劃,因為……她覺得身著戰甲的南榮慎,實在不該淪為她的工具人。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認不出哪個是南榮慎。
軍將們的鎧甲,武裝到頭頂就算了,誰來告訴她,為什麼把臉都用鐵麵具給擋住了!
能看得見路嗎!乾起架來視野也受限啊。
溫蓉蓉當然不知道,軍將門穿著這樣齊全的甲胄,隻是開拔之前的儀式罷了。真正行軍,他們全部都是輕裝簡行,待會走出了二裡外,就開始卸甲真的行軍了。
但是就儀式上穿戴的這麼一會兒,就把一夜沒睡,做足了周全計劃的溫蓉蓉給難住了。
軍將們個個身高腿長,再穿著這一身鐵甲,憑空又拔高兩個度,朝馬上一坐,個頂個都是一個娘生的,能認出誰是誰啊!
溫蓉蓉急得撓頭。
而隨著戰鼓聲加快,城內百姓之間的氣氛,這時候也達到了一個臨界點。有一個老者衝出了士兵的阻隔,朝著城外大軍中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叫著自己親人的名字。
很快有士兵追上來,扶住了老者,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發生,但是一模一樣的甲胄在身,列隊而戰,根本難以一眼分辨出自家親人。
更何況,大軍綿延數裡,誰又知道誰在哪裡?
扶住了老者的士兵們,並不曾為難,也無人怪罪於他,隻是攙扶著顫巍巍的老者回到了人群,甚至還有士兵低聲安慰。
這是一種同理心,也是這些黑沉沉的軍將和城牆上的貴人們,給予百姓們最後的慈悲。
許他們悲痛,許他們悲痛欲絕,也許他們在悲痛欲絕之下“擾亂軍紀”。
因為這些百姓,都是士兵們的親人。
沙漏在無聲地滑落,戰鼓聲越發密集,很快又有幾人衝出了士兵們的防線,試圖在大軍中尋找親人告彆。
溫蓉蓉急得腦殼要炸開了,她像是在盯著一幅“一起來找茬”的圖,試圖從其中分辨出哪個是南榮慎!
因為今天,她也要鑽一次空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前,來一出送情郎和盼郎歸。
鬨得越大越好,這樣她才能讓家裡人看到她“非君不嫁”的決心,她才能不成婚!
可是她急的渾身冒汗,滿頭大包,軍將門一動不動,氣勢如山的坐在馬上,麵前的鐵麵具遮蓋住了一切。
而第四波衝出重圍的百姓,都被士兵們勸回去了,戰鼓聲密集得如同疾風驟雨,沙漏所剩無幾,大軍開拔的吉時很快就要到了,溫蓉蓉狠狠閉了閉眼睛。
然後陽光這時候刺破了地平線,暖黃的晨曦灑遍大地,映在黑沉沉的鐵甲之上,軍將門突然動了。
他們整齊劃一的從馬上下來,站在地上,而後齊齊對著城門處,舉著帝王手諭的溫正玉單膝跪地,垂聽聖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溫蓉蓉瞪著她動態視力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下,超出她平常水平的大眼睛,看到了軍將門在落地的那一刻,個子最高的那一個!
就是你了!
南榮慎彆的特長溫蓉蓉不知道,但是他腿特長!
個子高得像一座小山!
她頓時和身後紅煙竹葉打了眼色。
悄悄地在她二哥宣讀聖諭的時候,飛速下了城牆,混入了人群百姓之中。
而就在聖諭宣讀結束的那一刻,軍將們謝恩起身。
溫蓉蓉就在這時憑借著紅煙和竹葉的掩護,衝出了士兵的防線,開始朝著城牆下最高的軍將狂奔而去——
她在奔跑的途中摘下了黑色的鬥篷,風卷起了她一身純白色的長袍,讓她像一隻翩然飛舞的白色蝴蝶,朝著她的二公子飛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