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位好心的大小姐,不僅幫他治療,到了後院,也沒有叫人立刻打殺他。
她看他的眼神和所有人族都不一樣,其中沒有任何的惡意,甚至還帶著莫名的憐惜,山陽是半妖,他對人族的情緒很敏感,他妄自揣測著,他或許遇見了一個好人。
“山羊?”溫蓉蓉不理解一個半妖狐狸卻叫山羊的這件事,表情有些奇怪。
“你彆磕了,再磕我就不救你妹妹了,”
溫蓉蓉實在受不了這半妖的架勢,側頭吩咐紅煙,“給他喂些傷藥,帶他去尋他妹妹,尋到了就一起買回來帶回宗門。”
反正一個羊也是趕倆羊也是放。
溫蓉蓉說完之後,紅煙和竹葉的表情都很複雜,大小姐平日對純血妖奴都十分不喜,更何況是雜血半妖,今日不光救了這半妖,居然還應了這半妖的哀求,要救他妹妹。
難不成當真是看上了這半妖?
但怎麼可能,大小姐一向眼高於頂……
兩個婢女搞不清楚,紅煙聽話地扶起半妖少年準備往出走,少年想要叩謝溫蓉蓉,激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溫蓉蓉不許他跪,他便隻是對著要邁步進入煉器師屋子的溫蓉蓉背影喊道,“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
“我……唔。”
他又要說他性命血肉,全部都任由大小姐取用,除此之外,他當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能作為感謝,給救命恩人。
但是他被一股妖力束縛住了口舌,說不出話了,身側救助攙扶他的人,拉著他迅速順著這院子的後門朝著外麵走。
“還不趕緊去找你妹妹,再等會大小姐反悔了你磕死在地上也沒有用!”
山陽頓時驚恐點頭,咬牙爬上對他來說華貴至極的馬車,蹲坐在馬車的角落裡,半點不敢亂碰,但是一雙清透的眼睛迅速轉動,小心翼翼地覷著坐在他不遠處的紅煙。
半妖的妖力很有限,有些乾脆還不如壯碩的普通人,而半妖大多是妖妓同人族生下的孩子,生來便是賤奴中的賤奴,一生也擺脫不了這個地位,除非憑借樣貌攀附上權貴。
但是這世界上,從來不缺的就是出身低賤的美人,就算運氣好被人看上做掌中玩物玩上幾年,一樣要被打殺發賣,他們沒有妖籍,也沒有人籍,賤若螻蟻。
唯一的好處,便是自愈能力算是不錯,十分抗打罵和艱苦,像山陽在方才被那嬌白鱷狠狠砍了一刀,幾乎力透胸腔,現在雖然還在隨著馬車的搖晃疼痛流血,他卻不會死。
更何況救他的大恩人,還給他吃了蘊著靈力的傷藥。
何其珍貴。
“大小姐性子喜怒不定,發賣的家奴不在少數,”紅煙與他到底同為妖族,雖然純血妖族哪怕隻是純血的尋常小妖,一樣看不起半妖,但是紅煙不在其中。
她每每看著這世間妖族自相殘殺,半妖更是被當成貨物售賣,心中總是有種同悲共傷之感。
因此她雖然冷著臉,但也提點了他一句,“你若是想要與你小妹安心待在虛羅門,儘量低調且不要朝著大小姐身邊湊。”
“我知道了,”山陽低聲說,“謝謝紅煙姐姐。”
他還算機靈,之前聽到了大小姐稱呼這位妖族姐姐叫紅煙。
紅煙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馬車且迅速地朝著奴隸市跑過去。
而此刻溫蓉蓉卻在跟煉器師們磨一些靈器的細節。
“不是要純粹地用靈石煉製出攻擊力,不能借力嗎,”
溫蓉蓉說,“例如弓弩,弓弩不需要整個煉製,我們不是要造神器,那樣太費靈石了,隻用一點點靈石粉末,在箭頭,或者其他的地方,加強下效果……”
一屋子形容一言難儘的煉器師,個個堆著一臉的橘皮老褶子,和溫蓉蓉一點點磨著接下來他們要煉製的東西。
當然溫蓉蓉完全是個外行,她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她有的全都是那種天馬行空的想法,那種建立於異想天開之上的幻想。
但她大膽放肆的說,能不能付諸實際,就全靠煉器師們。
她莫名的有信心,因為她頭頂的攝魂鏡簪子,袖中類似金鐘罩的靈器,都是煉器師們展現出來的強橫實力。
像現實中的甲方,總是提出一種雲山霧罩天理難容的設想和要求。
一群煉器師被她折磨得精神萎靡,從她頭頂上彆的那個攝魂鏡煉製的攝魂眼鏡簪子,這些煉器師就深覺自家大小姐來一次,他們的壽數便肉眼可見地縮短一截兒。
現在聽說整個靈器鋪子都被夫人交到了她的手裡,煉器師們更是覺得前途一片荒蕪晚景一片火海。
好在溫蓉蓉對於自己的要求多麼反人類是有一定認識的,所以她態度很好,耐心地一遍遍和煉器師們講解,畫圖雖然很爛,但是架不住她嘴皮子不怕磨薄啊。
並且她沒有臭脾氣,不會動不動就“這玩意做不出來你們就死了”這樣的嚇唬人。
隻會哄著一群固執卻又實在牛逼的老頭子們,再給予足夠的創作條件和物質生活金錢各方麵的獎賞。
“你們都懂了是吧?不懂也沒有關係,”
溫蓉蓉清了清嗓子,說,“那我再說一遍,就是那種會炸開的焰火表演,實際上是相斥的靈力相撞的那種效果,就那種東西,縮小無數倍,壓縮在箭頭裡……”
“箭頭要做到不能大過我小手指甲,”
溫蓉蓉說,“弩身也要小且精,一巴掌大是極限了,這個東西是做給女孩子的,務必要精致……”
煉器師們一臉的生無可戀,煉器一宗,早已經隨著靈石的匱乏,逐漸絕跡,他們這些散落民間的煉器師們,大多學的都是一些皮毛。
會的是簡單粗暴地將靈力困在某種容器中,甚至還有打鐵出身的。
可是溫蓉蓉對他們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不光讓他們提煉封存住靈力,還讓他們創造新東西……
溫蓉蓉說得滿頭大汗,日頭快落山的時候,命竹葉去斜對麵的聚歡樓打包回來好酒好肉,總算是把這些快要被她折磨瘋的煉器師們,從精神崩潰□□死亡的邊緣給拉回來了。
民以食為天,好吃的能治愈一切。
溫蓉蓉和他們一起吃的,彆說沒有大小姐的架子,她連個未出閣女子的矜持樣子都半點沒有。
趁著吃飯的時候,她提議,“這不行,咱家的煉器師不夠,各位師傅若是有相熟的老哥哥老姐姐,朝這裡介紹來啊,包吃住,能力有的話,月錢可以商量啊!”
“還可以按照研製的器物賣的數量來提成……等我過幾天,把這些條件具體擬定之後給各位看。”
溫蓉蓉從懷裡掏出布巾抹了下嘴,說,“反正隻要是人才,會煉器,不論什麼出身,是人是妖還是魔,隻要靠譜,儘管介紹來。”
“我有個哥哥,現在在城外包田種,也會煉器,”
其中一個煉器師從肉山裡麵抬起頭,“就是他家中崽子太多,走到哪裡都要帶著,他夫人一個人帶不過來……”
“沒關係,這些都是能解決的問題。”溫蓉蓉笑著說。
買點奴隸看著,順手辦個幼兒園,就當員工福利了。
溫蓉蓉吃過飯就走了,店內關於介紹來的煉器師登記的事情,交給周全處理。
回程的馬車上,她撩開車簾朝外看,圖東都城的夜裡並不宵禁,不是因為治安好,而是一旦一個地方它亂到了一定的程度,那麼居住在那裡的人,就會逐漸地進化出屬於自己的一套自我保護的能力。
夜裡到處燈火通明,各色燈罩之下透出的五光十色,絲毫也不遜色於現代的霓虹。
這不是溫蓉蓉第一次夜裡上街,隻是她之前滿心都是如何擺脫劇情。
驚慌失措地陷入了一種焦灼又自我矛盾的犯蠢狀態裡,不曾來得及仔仔細細地去看這個世界的夜晚。
路上來往行人在這樣古色古香的雕梁正街上行走,身上映著這些不像現代霓虹一般刺眼的斑斕朦朧,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迷離和古樸又妖異的美感。
隻不過現在溫蓉蓉卻沒有什麼心情欣賞,因為就在今天早上,她知道了這些散發著亮光的,都不是燈燭,而是從妖獸眼中挖出來的眼珠子。
這是溫蓉蓉在靈器圖譜裡麵的介紹看到的。
溫蓉蓉越是了解這個世界,越是無法把她通過文字描寫中想象出的那個書中世界,和這個真實殘酷又荒誕的世界重合。
這種代替燈燭的發光眼珠,被叫做明晶球,來自一種明晶獸的身上,眼珠相當於這種明晶獸的妖丹,挖出來,它們就死了。
能用來煉製長明燈。
而在這人魔妖族混居的世界裡,宵禁全無作用。
魔族偏愛夜裡出來晃,他們的戰鬥力更強,性情多暴虐,魔獸能夠生出神智的不多,人族修魔基本上也算人族,因此地位高於妖族,甚至是一部分人族。
但因為時常難以控製弑殺嗜血的心性,修煉著修煉著就受不了魔氣反噬自爆了。
又因為魔族樣貌大多醜陋,因此不會如妖族那般被賣入花樓,也不會和人族生的遍地都是半魔,所以行走在人間的魔族修士和有人智的魔獸,並不算多。
溫蓉蓉掀著車簾,鼻梁上架著攝魂眼鏡,朝外看著,畢竟白天她還真沒見著魔族長什麼樣。
在看到路邊一群身上冒著黑氣,個個長得宛如暴曬腐爛之後的喪屍一樣的魔族,三五成群地進了一間燈火通明的酒樓,溫蓉蓉居然也隻是輕輕吸了口氣,自己都震驚於自己並沒有被嚇著。
大概是因為離得遠……
“我操!”
溫蓉蓉戴著攝魂眼鏡,不經意朝著馬車的後麵看了一眼,頓時爆出了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