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撞翻明晶球小碗下方的支撐,支撐一落,小碗頓時合上了,屋子裡陷入黑暗。
□□的另一頭也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輕鬆紮入已經上凍的泥土,像一個儘職儘責的士兵,矗立在帳篷邊上。
南榮慎頂著濕漉漉的長發躺在了冰涼的床板上,扯過被子蓋在身上閉上了眼,帳篷外透過些許晃動的光亮,還有嘈雜人聲,很顯然大部分的士兵還沒有睡,但是這絲毫也影響不到南榮慎。
要是溫蓉蓉瞧見了這一幕,肯定會感歎一聲,“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
不過南榮慎躺下沒一會兒,翻了個身,突然猝不及防地埋入了溫蓉蓉送來的狐毛披風裡麵,臉邊一陣柔軟和溫暖,讓南榮慎汗毛都炸起來了。
他直接在床上用一種難以思議的角度撐著手臂,淩空翻轉身體下了床,雙腳踩在冰涼的地上,身上除了頭發太長沒能支棱起來,其餘汗毛全部都炸起來了。
那樣子活像是被流氓土匪給強搶進山寨的小媳婦兒,瞪著床上那狐狸毛的披風,像是瞪著遠在幾千裡外,整日就知道鋪張浪費奢靡享受的溫家大小姐。
南榮慎長眉擰緊,側臉因為咬牙更顯得線條鋒利,自己和自己運氣了好半晌,這才慢吞吞地又坐回了床上,腰背筆挺地盤膝片刻,突然伸手一掃,將床上那披風狠狠掃下了床。
他本來不至於這麼彆扭,這麼動不動就把一身毛炸起來,但是今天恰好他心情很差,德明宗弟子死傷將近二十人,所以實在是氣不順。
隻是他沒想到,床上放著的,那不僅僅是一個披風而已,裡麵還包裹著溫蓉蓉送給他的經過幾度改良的靈流彈,還有溫蓉蓉專門給南榮慎錄的一份,不帶任何私下信息,所以也無需符文密令的留影石。
南榮慎隻覺得什麼東西磕在地上,然後留影石被衣料摩擦陰差陽錯地打開了。
溫蓉蓉那張臉,瞬間放大好幾倍,出現在他的眼前,南榮慎嚇得堪比魔獸闖入了營帳,靈巧無比地躥到地上,抬手召喚,雙尖鎖焰槍淩空飛來――
長/槍抓在手中,劍尖指向空中虛浮的溫蓉蓉放大的臉上。
南榮慎這才發現,隻是留影而已。
虧他訓練士兵的時候,留影陣中的一切都比這要真實也要看上去危險數倍,畢竟那些都是真實的高境妖魔獸留影。
但他被溫蓉蓉的臉嚇得差點方寸大亂,可見溫蓉蓉之前在他的心裡留下了多麼深重的“創傷”。
而他渾身戒備,溫蓉蓉的聲音卻順著留影中傳來。
“下麵我來演示下這進階版靈流彈的用法,”
溫蓉蓉手裡抓著通身泛著金光的靈流彈,說道,“友情提示,這玩意貴得價值連城,是真正意義上的連城,你看它的顏色就知道了,所以千萬不要隨便浪費!”
“每一刻都給我砸進妖魔獸的嘴裡才行!”溫蓉蓉說著,清了清嗓子,把那副守財奴的樣子收斂了下。
然後指著不遠處一個山坡說,“我現在就把那裡夷為平地。”
然後說著把手中靈流彈翻轉,指著底部的一個凸起說,“把這裡摳起來,然後狠狠一拉。”
她迅速演示之後然後把東西連忙甩了出去,但是因為她這小雞仔的體格力氣有限,加上樹枝還刮了一下,下一瞬“嘭!”的一聲,靈流炸裂火光衝天,靈流彈落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周遭的大樹都被/乾倒了兩棵。
溫蓉蓉則是被一個巨型穿山甲壓在底下,被扶起來的時候說話聲大了好幾倍,身邊的妖奴跟她說話,她都掏著耳朵怨人家動靜小。
“臥槽,比我想象的還猛……”
溫蓉蓉捂著耳朵晃了晃腦袋,“看到了吧,一定要扔遠點……”
“不行了不行了,不錄了,這個不能給我大哥發,再把他嚇著……”
畫麵消失。
南榮慎中途的時候,就打算把留影石直接紮碎,他一眼都不想多看溫蓉蓉的臉。
但是隨著靈流彈爆/炸,火光衝天大樹倒塌,一切都真實地通過留影傳過來,見溫蓉蓉沒能將靈流彈扔遠,險些被傷,南榮慎迅速伸手去拉她,卻撈了個空。
他愣愣地看著溫蓉蓉被化身穿山甲的妖奴護在身下,然後爬起來短暫地失聰,眉頭擰得更深了。
但是很快,他卻把這段留影再度重放了一遍。
他定定地看著,眼睛一錯不錯,最終關掉了留影,彎腰捧起了留影石,和滾到了留影石不遠處的靈流彈。
這不是她第一次送這個東西,南榮慎到角落去找,足有四五個,但是他第一次把這玩意拿在手裡。
心中震驚得難以表述。
他先前一直都以為,溫蓉蓉送來的這東西是胡鬨的玩意,靈器南榮慎見過很多,他以為這個又是例如誓心石一樣的東西。雖然裡麵的靈力比誓心石更加濃鬱,可是南榮慎從來不知道……這被她叫做靈流彈的東西,居然有這麼強橫的爆/裂效果。
若當真按照她所說,將這東西扔進魔獸口中,那……他們今天何至於會被那個四境的冰骨牛給殺傷那麼多的弟子。
南榮慎蹲在地上,捧著這些靈流彈,整個人出了一層熱汗,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這東西真的是那個隻會胡鬨奢靡的大小姐做出來的?
他不由地翻找其他的東西,包括溫蓉蓉之前還沒有用留影石之前,給他的書信。
然後南榮慎發現,溫蓉蓉給他的每一樣東西,都不是沒有用的。
或者說,這些外表看上去花哨的靈器,都具有一定的殺傷力。
南榮慎研究這些東西,研究得大半夜沒有睡。
而遠在幾千裡的溫蓉蓉,也是大半夜沒有睡。
隻不過她沒睡的原因,是因為山陽今日在地下同其他的妖奴搬運黃靈石的時候,不慎被一個化為原形的巨蜥,給一尾巴掃下了金靈脈中。
雖然很快被當時在洞穴之下搬動黃靈石的銀靈樹妖給撈上來了,沒有被暗河湍急的水流衝走,但是撈上來卻也已經昏迷不醒。
口鼻灌入了許多赤金色的河水,情況十分的危急。
純血妖族尚且不敢一次性過多的接觸這金靈脈,他們這些妖奴,常年在奴隸市,被灌入一種封印妖力的藥水,又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在他們身上取用血肉甲皮,早已經虧空的妖力所剩無幾。
這便像是人類的常年病弱,虛不受補,化用一小塊黃靈石都需要很久,直接掉入了靈脈,便像是直接給一個孱弱之人,猛灌了高濃度的參湯,不會讓人強壯,隻會大補過頭。
而這山陽本身又連個純血妖族都不是,他就是個雜血半妖,溫蓉蓉同其他的妖奴及時把他送入了醫師院,給的理由是化用靈石不儘,醫師們連夜為他放血灌藥,疏散體內幾乎要把他燒化的靈脈之水。
山陰站在昏死過去麵如金紙的山陽麵前,沉默且瘋狂地流淚,溫蓉蓉和紅煙他們,都守在醫師院,但是山陽麵色越來越差,到最後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他的皮膚由內而外地開始發黃,像是那些被放入金靈脈中的石頭一樣,似乎要原地轉化為一個人形的黃靈石。
溫蓉蓉再急也不能做什麼,況且她也很不舒服,她渾身燒灼得厲害,這冬季凜寒的夜,她活生生地被燒出了一身汗。
而不光如此,她的身上浮現起了屬於山陽的妖紋,紅煙見了之後眼眶泛紅,說道,“他的妖紋變淡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山陰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溫蓉蓉的心臟劇烈一抖,妖紋變淡了,就意味著山陽的神魂變得虛弱。
溫蓉蓉抬手抹了一把臉,眼看著環繞著她的妖紋開始消散,想要伸手去抓,去也隻是攪散了一捧碎金般的流光。
而就在這時,山陽也徹底絕了氣息,紅煙生怕溫蓉蓉因妖奴消散而損傷身體,一個勁兒地要溫蓉蓉回去休息。
“小姐,你保重身體要緊。”
溫蓉蓉看著抱著山陽痛哭得渾身顫抖的山陰,走過去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
小姑娘伏在山陽的身上,當初在奴隸市被帶出來之後,那麼歇斯底裡地哀求溫蓉蓉再去救林仙,但是現在卻沒有開口求溫蓉蓉救救她哥哥。
不是她不想求,而是她知道求了也沒有用。
當時是明知不可為而為,現在明知開口也改變不了什麼,山陰不想做個惹人厭煩不懂事的孩子。
因此她隻把那悲痛壓抑在她小小的身體裡,卻更讓溫蓉蓉難受,她也不過才十一歲啊,十一歲的小孩,不該承受也不該知道這麼多。
不過就在溫蓉蓉再度看向已經麵無人色,氣息斷絕的山陽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側臉上,似乎掉下了一塊皮。
或者說那不能稱之為皮,而是一塊殼子,金色得像黃靈石一樣,但是那金色之下,卻隱隱有亮光浮現。
溫蓉蓉不顧紅煙勸阻她回去休息,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伸手去碰了下那殼子,然後她便眼睜睜地看著山陽的整張臉都碎了。
或者說他臉上的殼子都碎了,下一瞬白光大盛,溫蓉蓉幾乎要被刺瞎,她踉蹌著後退一步,被紅煙和竹葉扶住。
而床上原本抱著山陽的山陰猛地被這白光從床邊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