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蓉蓉說,“束縛他四肢的鎖鏈都是我令人煉製的,他吃的極品丹藥樣樣都是我以上品靈器自渡生穀換來的,他或許這一輩子都脫離不開那些了,這天下除了我,誰還能養得起他。”
溫正玉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他沉默了好久,語氣有些荒謬地問,“你不會……真的喜歡南榮慎吧?”
“你說什麼呢,”溫蓉蓉沒忍住笑了,“他從前好好的我都嫌他笨,現在不人不獸的……”
溫蓉蓉翻了個白眼,但是慢慢有點笑不出來,咳了一聲,自己也理不清自己心裡的滋味。
反正最後她二哥沒有舍得真的對她用家法,柯靈雁也管不住她,而在南榮元奚去接回南榮慎的半路上,鴻達至尊的賜婚旨意便已經傳遍了天下。
溫蓉蓉這一次求鴻達至尊的旨意,既是希望德明宗無路可退,另外也是試探下鴻達至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由此可見,一些灰靈石和一批數量可觀的上品靈器,就能夠讓她這麼著急地按照溫蓉蓉的意願下旨,動用她快要名不副實的至尊能力,可見這人也不怎麼樣。
而溫蓉蓉在家中開始籌備著婚事的時候,南榮元奚在半路上聽聞了這消息,險些被氣死。
“她就是想要利用你,虧我還……”
南榮元奚冷笑,“謹言,你無需理會,我自有辦法令她知難而退。”
南榮慎雙手沒有束縛,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馬車裡麵,並沒有任何在白馬山莊的時候發瘋的跡象。
隻是他一邊臉戴著麵具,一邊臉眉目下垂,像是那無數天被鎖在白馬山莊沐浴池中的時候一樣,像一隻蟄伏的獸,也像一隻已經喪失了生機,隻留最後奮力廝殺同歸於儘能力的將死之獸。
南榮元奚看著他一陣心中發疼。
他確確實實恨溫蓉蓉這時候在他背後捅刀子,他其實已經打算同虛羅門聯合,何須她這樣機關算儘。
用這麼拙劣的手段企圖將兩家糾纏在一處,他南榮元奚,在她的眼中就是這等過河拆橋之人?
半晌他冷哼一聲,叫了屬下耳語,於是很快,在南榮元奚和南榮慎還未等回到圖東都城的時候,一個消息便先傳了回去。
南榮慎在見到他哥哥之後狂躁的次數直線下降,在路上已經恢複了神誌。
而這一消息,一經傳出去,其他宗門和此刻正在交戰的燭龍軍,都震驚不已。
與南榮慎一起並肩作戰過的人,都紛紛為他高興。
而大部分的人卻都覺得其中有詐,一時間議論紛紛,反倒是南榮元奚最想要刺激的溫蓉蓉,是最淡定的。
“肯定不是半路恢複的,說不定一開始就裝瘋,”
溫蓉蓉邊大口吃飯,邊跟自家二哥和母親吐槽,“我天天看著他瘋,裝得可真像,還是個演技派,南榮二公子以後不打仗了,還能去唱戲,說不定紅透半邊天。”
“他為何裝瘋?”柯靈雁忍不住說,“本來斷了一條腿,他已然不能在燭龍軍中作戰,早晚要回來,何必裝瘋賣傻。”
“確實奇怪,”
溫正玉說,“縱使這樣,你還要跟他成婚?他要真的無人智倒也罷了,當個什麼都成養在家中。”
“可他現在恢複,在那魔獸領地四個多月,你也說他瘋的跟真的一樣,指不定心性成什麼樣子,和從前無法比,你何必跟他糾纏。”
溫正玉還是怕溫蓉蓉受傷害。
溫蓉蓉卻搖頭,“問題不大,他要是有神誌,我才不用怕。”
畢竟他那條命,怎麼撿回來的彆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裡還沒數嗎?
再瘋也瘋不到她身上來。
於是家中婚事舉辦的緊鑼密鼓,而南榮元奚真的帶著南榮慎回來的那一天,溫蓉蓉大清早的便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已經三年多沒有著女裝,冷不防打扮起來,和溫正玉在大門口撞見,溫正玉這個做二哥的,居然一時半會兒的沒有認出來。
瞪著對他狂拋媚眼的溫蓉蓉看了好一陣子,突然想起了溫蓉蓉曾誓心過,南榮慎一天不回朝,她便一天不著紅裝。
三年多了,南榮慎終於回來了……她要著紅裝去接他?
溫正玉一直等到溫蓉蓉上了馬車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心中詭異的感覺還是難以消散。
若真像她說得那般一點也不在意……她又何必多年遵守誓言?
不過溫正玉沒有告訴溫蓉蓉,他今日和她一路,南榮慎身為壇渭國軍將,雖然現如今因為身有殘疾不得不歸朝,卻也是壇渭國凱旋之將。
因此今日不僅朝臣出城相迎,連壇渭國新任君王秦安,也親自到城門迎接南榮慎,為他封爵加賞。
南榮慎之前雖然凶名在外,卻多年征戰受百姓愛戴,因此今日十分熱鬨,可以說是自秦禮合駕崩之後,第一次這麼熱鬨。
百姓們夾道等候,朝臣們個個衣著肅整,連秦安也是鑾駕齊全地候著。
城中百姓議論紛紛,神話了南榮慎在魔獸領地存活四個多月的遭遇。
而城外恭迎的官員們,卻個個噤若寒蟬,除了偶爾間從鑾駕的紗幔之中,傳來幾聲悶悶的咳,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溫蓉蓉此次不為出風頭,自然混在百姓之中,再者說了,皇帝在呢,她可不打算朝前湊。
她聽說秦安身體不適,想到四國敗君王的那件事,覺得還是離皇帝遠點,她可怕被吸了人氣兒。
終於,遠處南榮元奚的車架走近。
溫蓉蓉坐在自己的馬車裡麵,透過百姓們竄動的人頭看到南榮元奚先下車跟皇帝行禮,又替他不能行禮下車的弟弟認罪。
然後一堆大臣為對功臣表敬意,對著南榮慎的馬車行禮,又有太監宣讀聖旨,賞了南榮慎許多金銀靈石,封他為定南侯。
之後皇帝鑾駕走了,看熱鬨百姓也散了一些,官員們自然都在恭送皇帝,等到官員也走了一些,重點是溫蓉蓉看到自己二哥溫正玉走了,溫蓉蓉這才令仆從架著馬車上前。
她身穿一身豔色紅裙,頭上珠釵環佩叮咚作響,描眉傅粉,唇紅豔烈,著實和她平日裝扮大相徑庭。
因此下了馬車走近了,南榮元奚看了兩眼才認出人,麵色瞬間變得冰冷。
溫蓉蓉卻無所覺一般,對著各位未散的大臣們淺淺地施了一禮,然後對著南榮元奚說,“大哥,我來迎謹言,這一路上,你們可安好?”
南榮元奚麵色本就情緒稀少,此刻更是浮上了一層寒冰一般。
一時間氣氛僵硬,隻有馬車裡麵一直閉目的南榮慎,聽到了溫蓉蓉的聲音,略微攥緊了拳頭。
溫蓉蓉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得罪了南榮元奚,大不了日後生意上讓他點切實的利益哄一哄。
於是低頭片刻,眼中蓄上了些許濕潤,“我想見見謹言,不知他現在……”
“他不方便,人不清醒。”南榮元奚冷著臉回。
溫蓉蓉就知道她要這麼說,本來今天也隻是來送給南榮慎做的輪椅的。
這世界上還真沒有這玩意,溫蓉蓉早在兩個月前就畫圖命人製作了,不光針對南榮慎斷掉的左腿有一係列的保護,還鑲嵌了很多靈器。
溫蓉蓉點了點頭,回手召喚了紅煙,紅煙命人把東西抬過來,擺在南榮元奚麵前。
“大哥,我做了個椅子,可以輔助謹言不方便的腿,坐在上麵,就可以推著走,還可以他自己用手推動,”
溫蓉蓉心平氣和地說,“他那種性子,肯定不喜人伺候,這東西作用很多,我本想親自給謹言講一講。”
“但是他不方便的話,大哥就先拿回去,”溫蓉蓉對著南榮元奚笑了笑,十分乖巧。
“我明日去德明宗,他清醒時,我再給他說也是一樣的。”
南榮元奚看著溫蓉蓉的笑,恍惚了一下,不為彆的,是想起了南榮慎最開始失蹤的時候,她幫忙的事情。
他垂眸看了這形狀怪異的椅子,一時間居然繃不住冷臉了。
他並非不能分辨真心與假意,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成,她對謹言……是真的上心的。
可這上心也不能掩蓋她想要利用自己弟弟的事實。
南榮元奚正要開口說什麼,連皇帝來了都一直垂著不曾露麵的南榮慎,卻突然掀開了車簾。
他用手臂撐著身體,挪坐在了馬車車轅上。
一條腿垂著,一條腿的褲管空蕩蕩地在風中飛著。
他整個人還是很消瘦,如一堆乾柴,還算完好的那邊臉對著眾人這邊,另一邊的臉上戴著鐵質的麵具。
他坐在那裡,曾經昔日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似乎被魔獸啃食乾淨了血肉,現如今隻剩一具空蕩蕩的鎧甲立在那裡一般。
這熾烈的陽光,卻驅不散他周身縈繞的陳腐死氣。
他慢慢開口,聲音沙啞,嗓子似乎已經壞掉了,像是口中含著一捧粗砂。
他說,“溫小姐。”
溫蓉蓉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呼吸都發緊,留影石裡麵看得再是真切,也不如真的見到了真人來的衝擊力大。
這……還是那個猿臂蜂腰,壯如小山的殺神嗎?
溫蓉蓉看著他,就像親眼看著自己整整十座繁華城池,頃刻間坍塌成殘垣斷壁。
南榮慎慢慢側過頭看過來,另一邊麵上的鐵質麵具,也遮不住他下顎直至衣領伸出,蔓延得坑窪可怖的皮膚。
場中未走的官員,有些忍不住抽氣。
溫蓉蓉也抽氣。
南榮慎沒有看著溫蓉蓉,而是看著她腳邊的那把怪異的椅子。
他含沙拌石的聲音再度傳來,“我如今容貌儘毀,下肢無覺……已然不能人/道,恐怕不能娶溫小姐為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