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短暫商議過後,便不再耽擱,從洞穴之中鑽了出去。
外麵的地麵這一會兒的工夫,已經積了腳腕深的水,水有些燙,但是在能夠忍受的範圍,眾人迅速且安靜地從這一處小洞穴鑽出來了。
焱嘯鼠聽話的簡直像是有了神智,不光不叫了,甚至有秩序地圍繞在眾人的身邊,呈現保護的姿態。
溫蓉蓉昏迷不醒,被林仙抱著,林仙的原形過大,徹底變化不太方便,便隻變化了一半,後背和手臂都覆蓋著堅硬的鱗甲,抱著一個昏死的溫蓉蓉毫不費力。
最後擠出來的是白虎,眾人汗出的水洗過一樣,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看向瀑布一樣,順著坍塌的墓穴朝著這熔岩地底瘋狂湧入的海水。
哪怕他們和南榮元奚目前全然沒有辦法溝通,但他們也能明白這種來自同伴傾力相助的悍勇。
南榮元奚是守陣者,攻擊陣眼自然是違禁的,違禁者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在木幻陣,他們已經親眼見到了。
雲無常告訴溫蓉蓉,若是南榮元奚沒有試圖摧毀水魔陣和火炎陣的陣眼,引起墓穴坍塌,隻要有火靈根的人主動獻祭,龍魂得到了火靈的安撫,熔岩就會退去,陣眼自然開啟。
可眾人卻沒有人不在感謝南榮元奚,感謝他並沒有給他們選擇的機會,否則就算齊滿月或者南榮慎肯自願留下,他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同伴獻祭。
他們失去了太多的同伴,已經不能再失去了。
現在獻祭台已經被毀了,他們雖然依舊不知道前路等著他們的是什麼,但是他們會和南榮元奚一起,全力一搏。
而此時此刻,水魔陣之中,天昏地暗,海中狂瀾淹沒了整個水魔陣的每一處。
南榮元奚以原形懸浮在半空,對於天空之中劈下來的電閃,不閃不避。
他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新增,又不斷地自我愈合,他口中吟唱不絕,這是鮫人族召喚死去之後魂歸海中的同族的歌曲。
得到傳承之後,他先眾人一步明白,這五行誅邪陣鎮壓著什麼。
也先一步明白,他追查了這麼多年,關於鮫人族為什麼會在人間絕跡的真相,並非他想的那樣被人迫害。
他的母親曾是鮫人族首領與人族的子女,他卻是被鮫人父母生下的純血鮫人。
他的母親與南榮老宗主,從來不是什麼真正的夫妻,人魚族自願守陣之前,舉全族之力,將懷著身孕的他的母親,送到了人間。
但是脫離五行誅邪陣,並沒有那麼容易,母親犧牲了鮫珠,受了重傷,才保下了南榮元奚。
在德明宗後院作為南榮老宗主見不得人的妖族妻子的那些年,南榮元奚的母親,一直都是憑借著鮫人族的妖術,在每一個南榮老宗主來找她的夜裡,編織出幻境來騙他。
南榮元奚和南榮老宗主,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
而在南榮元奚來到了這水魔陣之中,覺醒了血脈,得到了傳承之後,他才知道,這一片海域,在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被汙染,這裡從前叫水妖陣。
那些魔化之後的海中妖魔,曾經全都是海妖族的部族,曾經的海妖族,並非隻有鮫人,而是囊括了所有生活在海中的生物。
他們的族群曾經遍布天下,養育著人族,也與人族共存。
但是守陣的水妖族,在接觸了來自虛無之地的混種之後,不慎被汙染,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整片海域都被泄漏進入水妖陣的魔氣侵染魔化。
魔化後的海妖族相互吞噬成為新的混種,汙染越來越大,到最後,便隻剩下之前南榮元奚帶同伴去的那一小片樂土。
而這些被混種汙染魔化的海妖族,成了水魔,水妖陣變成了水魔陣,南榮元奚的族內,也就隻剩下了他自己和那幾個純血鮫人。
他身為海妖族首領,可他的部族卻儘數變為了妖魔,困在這一片海域,不分彼此地相互吞噬,年年月月,無休無止。
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海妖族會徹底在人間絕跡。
而這五行誅邪陣,其實也不如表麵上看去那麼強大。
水妖陣便因為魔氣的混入變成了水魔陣,可見這大陣,運轉了千年,已經出現了裂痕。
南榮元奚七竅心肝,他在覺醒傳承的一刻,便已經意識到,那些跑到人間,不斷越過天塹的魔獸,便是順著血靈脈從這五行誅邪陣的裂縫,跑到人間的混種。
而他們被引入這陣中,無非就隻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喚醒各陣已經失智的守陣者,好能夠更好地阻止混種的入侵,修複大陣。
但若是那樣,又何須用這種近乎逼迫的方式,讓他們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大陣之中亂撞?
南榮元奚心中有另一個猜測,他隻苦於身上守陣者的印記,不能對同伴傾吐,否則他便會如妖族的妖樹一樣,被守陣者的印記摧毀。
但是南榮元奚相信,即便是他不曾告知同伴們,同伴們也不會再讓幕後推手如願,將火靈根的人留在火炎陣。
南榮元奚嘴角染血,豔紅的唇色在狂風暴雨天翻地覆之中,勾起不屑的弧度。
他們就算是死,也絕不讓幕後之人得償所願。
海水瘋狂地湧動,來自首領的召喚,讓那些在混種的口中死去的海妖族,那些沉入海底連轉生都是奢望的同族們的靈魂,短暫地恢複了神智。
他們聽從了首領的召喚,用魂魄翻攪起滔天的巨浪,淹沒這一片天地。
用靈魂承托著海水,形成通天徹地堅硬無比的長/槍巨錘,狠狠砸向海底,砸向拘禁著他們千年的陣眼。
“轟隆隆――”
天幕之上電閃再度彙聚,形成一道威力無比的銀色長鞭,狠狠朝著南榮元奚劈來。
在抽打著試圖翻天覆地的“罪人”。
可千年的消耗過去,這陣中同樣被束縛的最初意識,早已經分辨不清楚,到底誰是敵,誰是友。
這一縷來自天道,維護人間的意識,隻能徒勞地在海中妖魔肆虐的時候,下上一場靈脈雨,企圖用這如血的靈氣滋養人間,讓妖魔消散。
但是靈脈雨日夜不停地下,下滿了這片海域,卻依舊無法淨化這些海中妖魔。
何其可悲。
南榮元奚吟唱不斷,對於天幕之上抽下的電閃之鞭,眼皮也不曾掀一下。
他早就算好了一切,踩著守陣者禁忌的邊緣行事,隻要他自己不越過水魔陣,他就不會被摧毀。
他的目的也不是摧毀水魔陣,而是將陣法像第一個金疊陣一樣,搞裂而已。
因此這水魔陣的天道意識,對他隻是懲罰。
就在那電閃長鞭,要抽到他身上的前一刻,南榮元奚的前麵驟然掀起了一片海浪,海浪之中裹著一條巨大的,已經魔化的大魚,電閃的長鞭便直接抽在了那大魚之上。
一聲可怖的嘶叫,大魚在電閃的長鞭之中化為齏粉。
掀起海浪的白鮫,回頭看向南榮元奚,兩人無聲地對視了一眼,白鮫在南榮元奚的注視之中,極速紮進了海底。
這時候,大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震動,海麵之上的巨浪,儘數隨著白鮫朝著海底湧去。
天上聚集的陰雲,直接被崩裂的天幕一把撕開,將要成形的電閃也被生生阻斷,水魔陣徹底裂開。
南榮元奚低著頭,看到數不清的水中妖魔混著海水,從裂縫之中瘋狂湧入一片赤焰熔岩。
他垂眸,耳側的扇形豎骨飛快地抖動著,片刻之後,那雙豎瞳鎖定在一處陡峭的山石邊上奔跑的同伴們。
他一個個數過去,終於那宛如邪神一樣狂妄又冰冷的眉目之上,露出了一點人類的感情,是唏噓,亦是感歎。
他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