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為人的那些記憶也已經磨滅得所剩無幾,半點不通人間一切,所以魂魄歸體之時,為防止她表現得太過異樣,隻好用那異世之魂的記憶蘇醒,將那異世之魂,束縛壓製在她身體之中。
但是一個心智停留在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有了二十五歲異世人生的記憶,照樣表現得像個無藥可救的傻子。
好在血濃於水,她回歸本體之後,雖然屢次犯蠢,卻與失落多年的家人相處融洽,感情漸深。
也漸漸能夠很好地運用那個奪舍之魂離奇難解的記憶,創造出了之後的一切。
溫蓉蓉本來與雲無常說好,隻等她印證了那異世之魂記憶中她家破人亡的記憶是假,就回來要雲無常幫她剝離異世之魂。
可現在雲無常居然說,那魂魄被她吞噬了。
她……這麼凶殘嗎?
“這並不怪你。”
雲無常怕她心裡不舒服,說:“是她先奪你之身,還欲要害你家人,況且她的魂魄也並非你所傷,而是承受不住那些馭靈契才撕裂後與你融合的。”
溫蓉蓉眨了眨眼,除了接受這事實也沒有其他辦法,她還想把異世之魂剝離出來,問她很多自己想不通的問題呢。
人就沒了。
“這件事無須在意,”雲無常說:“得知你帶著土靈根之人歸來,這幾日尊上就要出關,出關之日,便是大陣開啟之時。”
雲無常看著溫蓉蓉的眼睛,說:“你這一次立了大功,你父親一定非常高興,你這幾天就好好休息,一路辛苦了。”
雲無常溫柔摸著溫蓉蓉的頭,眼中暗潮湧動,卻因為整個黃泉都是至尊的地界,連一粒沙碩滾落都會被悉知。
所以他隻問溫蓉蓉,“你準備好迎接新的盛世了嗎?”
溫蓉蓉慢慢點頭,“準備好了,我想我帶來的同伴們……也準備好了。”
“休息吧。”雲無常拎著兩個吵人的小鬼走了。
溫蓉蓉有些脫力地坐在自己屋子裡麵。
這裡到處黑漆漆的,彌漫著鬼氣。
但其實黃泉之中鬼氣已經越來越稀薄了,同人間生機一樣,因為大陣的吸取和阻隔,在不斷地減少,到了連小鬼都不能維係身體的程度。
溫蓉蓉的屋子很簡單,也很乾淨,多年沒有回來,很顯然一直有人幫她打掃。
躺在床上,她閉上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心中升起了我到底是誰的感慨。
她有兩個人的記憶,身懷兩個人的魂魄,現在卻成了一個。
她沒有吞噬另一個人的負罪感,因為是那人奪舍在先。
可她怕自己混淆自己。
不過很快她就不混淆了,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同伴們。
他們又可愛,又忠貞,還有……南榮慎。
溫蓉蓉躺在床上,從袖子裡麵的乾坤袋,拿出了一柄長/槍。
正是黃沙陣開啟的時候,從火炎陣吸進來的,屬於南榮慎的雙尖鎖焰槍。
溫蓉蓉看著長/槍的眼神逐漸黏糊,抱在懷裡用臉貼了貼,冰涼。
沒有南榮慎的熱度。
而且好細好空啊,哪有南榮慎那虎背熊腰抱著舒坦又熱乎。
她想起南榮慎因為她一句話,就衝去獻祭的莽,想起他最後回頭看自己那決絕又忠貞的眼神,簡直被煞到想想就腿軟。
她不會迷失自己的,隻要南榮慎在。
他太可愛了。
溫蓉蓉抱著雙尖鎖焰槍在床上翻滾。
滾來滾去,床太小了,她已經不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了,她小腿耷拉在地上,很快坐了起來。
她把雙尖鎖焰槍收進乾坤袋,準備不用替代品,去看看真人。
她從屋子裡出來,走向一條漆黑的路,這裡所有的路都是漆黑的,但是溫蓉蓉不需要光線,甚至不需要去看,憑著直覺和記憶,就能去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五行誅邪陣中,沒有她沒瘋玩過的地方。
她走過長長的,囚籠堆砌的路,無視那些企圖將手從籠子裡伸出來,卻隻是自討苦吃,被囚籠之上的禁製狠狠彈開的惡鬼。
她走向了這黃泉地底的最中心。
她走上了一處巨大的懸空的石台,這一處,是整個五行誅邪陣的陣眼。
這黃泉本來是在地上,但是千年之前,陣成那日,黃泉便被大陣倒扣進地下。
如一個巨型的圓盤,以五行分為五個小世界,鎮壓著地下那些,千年不見天日的,那些來自同一個世界,卻能夠輕易地將現存的人間頃刻間變為煉獄的混種邪魔。
溫蓉蓉走到石台的正中心,她走到了一麵符文鏡的前麵。
這符文鏡,也是以五行分割為五塊,五塊組成一個生生不息的圓盤。
溫蓉蓉抬手,在赤色的那一塊上麵戳了一下,赤色漸漸退去,溫蓉蓉看到了那個她心心念念的人。
南榮慎正一臉生無可戀地躺在棺材裡,手裡抓著一小截兒焦糊的藤蔓,正在發呆。
這是他好不容易從一片焦土之中挖出來的。
是他除了記憶之外,僅存的一點和溫蓉蓉有關的東西。
溫蓉蓉看清了也看懂了他的思念之後,瞬間便紅了臉。
臉上的笑意怎麼壓也壓不住,嘴都要裂到耳根。
“他很不錯,經受過龍魂淬洗,還能保有神智,對你又愛又敬,是個非常好的夫君。”
溫蓉蓉笑容僵在臉上,一點點轉頭,然後看到了她分明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一張臉。
這張臉在人間叫做鴻達至尊,在這黃泉――叫做燭龍帝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