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不愧是赫舍裡氏老夫人親自帶在身邊教養長大的,入宮沒幾日便讓康熙對她存了三分敬重七分喜愛,更是禦筆賜下‘端賢淑敏’四字與她,命內務府製匾額懸掛於坤寧宮皇後寶座之上。
而她的行為也確實擔得起這四個字。
且說自她入宮,拜過太皇太後,見過佛拉娜與娜仁二人,從前心中對帝意的猜測便改掉許多。心中如何的想法按住不說,她待佛拉娜的態度是極為和善的,時常叫她至坤寧宮小坐,二人一處針黹。
佛拉娜本性柔順,不是個十分有主意的,見皇後待她和善,她自然萬般小意,漸漸二人便熟悉了。皇後知道了佛拉娜的性子,對她更是喜歡的,素日的布匹首飾都指好的給她,對康熙臨幸鐘粹宮也毫無拈酸吃醋之舉,讓康熙逐漸放心。
然後又給了一直在乾清宮服侍康熙的張氏名分,雖不過是個庶妃中的格格,卻也指了宮殿居所婢仆宮人,和藹對待。
除此之外,她又有幾點好處,一則諳熟詩書,與康熙紅袖添香不在話下,此為佛拉娜一短處,卻為康熙所喜;二則對內對外端莊柔淑之處恰如其分,得上下內外眾**讚;三則性情謙恭孝順,於太皇太後與太後麵前恪儘孝道,捧茶奉帕從無疏漏,行為舉止一派大家風範。
為此,太皇太後幾次三番與娜仁、太後、蘇麻喇等誇皇後是個聰明人,京中便也漸漸傳出口風,赫舍裡氏的女子便搶手起來。
而她對娜仁的態度嘛……自然也不差。
皇後如今逐漸接手宮務,時常往慈寧宮走動,與娜仁自然時常碰麵。
入秋逐漸天涼,皇後入門之後的重陽節宮裡過得很熱鬨,太皇太後與大家玩到半夜,後頭幾日便覺身上不舒坦,用了藥,彆處還好,唯獨精神疲憊,總覺眠寢難安。
娜仁與太醫院那位與太皇太後“同流合汙”、給她開了不少固本培元的苦方子的唐太醫商討幾回,悉心研究,倒叫她研究出一料香來,配合著唐太醫開的藥方子,能夠養眠安神。
——諸位看官須知,這唐太醫便是前番娜仁口中感慨早有妻房的俊朗太醫,他祖、父
輩均在太醫院供職,於醫道天資極佳,很早便在宮中走動。
他也有一個好處,蓋因當年他父輩遭人構陷險些入獄,彼時年輕的太皇太後一立主張徹查,還了他父親清白,他為慈寧宮做事自然儘心。
且他與娜仁二人自幼相識,也算互引為友人,娜仁這些年養生上癮,從他那裡學來不少醫道知識,想來他能搞出‘假醫囑’來,便也有看在多年為友的情麵在其中。
可惜娜仁實在是不想要這一份情麵,有這心思,不如把方子調的甜點,他開的那苦藥方子,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咽。
此為前言,不加贅述。隻說此時,娜仁手捧著製出的一匣子香往正殿去,預備讓福安晚上就給太皇太後試試,正過了遊廊轉角,迎麵碰上皇後抬腳從正殿中出來,忙欠身一禮:“皇後娘娘。”
“娜仁啊。”皇後這些日子在宮裡,也知道了皇宮中祖孫三代人對娜仁的態度,這眼看就是未來的妃位預備役,皇帝喊她阿姐,輩分真算起來是姑姑,可她總不能叫‘姑爸爸’吧?真叫出來那可有得笑了。
不過若叫娜仁格格又未免生疏,故而隻以名字相稱,倒顯得親近些。
皇後今兒穿著秋香色繡木蘭花的氅衣,貼身襯衣的立領鑲著一圈銀鼠毛,緊貼著白皙的脖頸,襯得肌膚細膩,她微微一笑,道:“這捧的是什麼?用這樣精致的匣子裝。”
娜仁看了眼手中的匣子,笑了:“近日老祖宗身上不大好,調的一味香料,助眠安神的,想著送來,讓蘇麻喇姑姑試試有沒有效用。皇後娘娘這便走了?”
皇後道:“是,還有些事要去辦呢,你不嫌棄,改日去坤寧宮坐坐,叫上佛拉娜,你送的青梅酒還沒吃過呢,不過皇上滿口稱讚的,想來味道極好。”
娜仁便笑應著,皇後想是真有要事,也沒多寒暄,急匆匆地就帶著宮人走了。
“恭送皇後娘娘。”娜仁微微欠身,等皇後帶人繞過了影壁,才對著推開殿門的宮女微微頷首,步入了正殿。
“碰上皇後了?”一進去就見太皇太後懶洋洋歪在東暖閣的炕上,麵上略帶疲色,手捏著眉心,不知想著些什麼,聽她進來的聲響,隨口問道。
娜仁點點頭,“隻
是皇後娘娘好像有什麼要事,沒說兩句話,匆匆地就走了。”蘇麻喇走過來,她雙手將匣子遞過去,囑道:“這香是新調的,想來能助眠安神,晚間睡前,老祖宗用過唐太醫開的藥後,再點上,若實在怕乾,且調些槐花蜜進去也無妨。先試試看有沒有效驗吧,若是不好用,我再與唐太醫商量著改。”
蘇麻喇眉開眼笑地接過,“格格有心了,今晚上就給老祖宗試試。”
又轉過身,打開匣子對太皇太後道:“您看看,這可都是咱們格格的心意,您可不能辜負了,睡前用藥時不可叫苦啊。”
“瞧你說的。”太皇太後掀起眼皮子睨她一眼,口吻嗔怪。
娜仁卻一下精神了,忙對太皇太後:“人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您也嫌藥苦呢,怎麼還……”
“打住!”太皇太後豎起一指,“小和尚,您可饒了我這無緣人吧。”
她這機鋒打得娜仁一愣,然後反應過來:這是罵她絮叨呢!
當即一瞪眼,憤憤道:“哪有這樣的人啊,我哪裡絮叨了。”
“你哪裡不絮叨?”太皇太後好笑,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低聲問:“你就不想知道皇後是去做什麼,才這樣急匆匆的?”
這個娜仁還真沒想過。
她拄著炕桌托著腮想了一會兒,腦洞大開:“莫不是乾清宮有一貌美宮女意圖勾引皇上,皇後得到線報急赴乾清宮——”
“可打住吧!”太皇太後屈指在她飽滿的額頭上輕輕一敲,笑罵道:“這成日家的,小腦袋瓜裡都想什麼呢?荒謬!無稽之談!……倒也不是什麼關聯都沒有,你往前再想。”
娜仁聽了這話,一頭霧水地摸不著頭腦,仔細想著也想不出什麼來,焦頭爛額當中呢,忽然靈光一閃:“難不成……內務府?!”
“這才像我養大的孩子。”太皇太後滿意地點點頭,旁邊的福安忍不住轉頭扶額,卻見炕沿邊上的瓊枝乃至蘇麻喇都是滿臉的與有榮焉。
然後太皇太後這樣引著娜仁想到了,卻又不細說了,隻賣了個關子道:“你等著看吧,皇後若是把這件事做得差不離了,我也可以安心頤養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