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委屈巴巴的樣子,太皇太後也愣了,忙招手:“快過來,這是怎麼了?”
娜仁一頭撞進太皇太後懷裡,用腦袋在她身上蹭了蹭,手裡緊緊攥著那一串珠子,悶悶道:“您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廢話,你從被我養大,我對你不好對誰好啊?”太皇太後點著她的額頭嗔怪道:“淨說這些沒道理的話。在老祖宗心裡啊,你和皇帝是一樣的。”
話雖這麼說,其實娜仁知道,太皇太後看她比康熙重,不然也不可能為了她連和唐彆卿搞假脈案,就為了加深康熙心中對她的愧疚。
抿抿唇,娜仁又蹭了蹭太皇太後,甕聲甕氣地道:“娜仁願意永遠陪著您。”
太皇太後笑了,輕撫著她的頭發,“你這願啊,永永遠遠地才好呢。老祖宗就看著你哪日反悔了!”又笑罵道:“也不知道是誰,這幾日就推三阻四地不願過來。”
一時福壽捧著個文竹小茶盤將兩盞果子露奉上,一色是淨白瓷荷花荷葉攏口杯,連著一體底下是荷葉狀的杯托一樣,上頭杯身荷花狀,淨白無紋,盛著橙黃的果子露,裡頭飄著星星點點的糖桂花,好看極了。
她倒沒怎麼見識過娜仁在太皇太後身邊撒嬌耍癡賣乖的樣子,此時微微吃驚,瞬息低頭抿嘴輕笑,喜滋滋地讓人瞧著就一股喜氣。
福安看她一眼,也沒苛責,隻微微一笑,將果子露奉與太皇太後與娜仁,又勸道:“老祖宗,格格……慧主兒的孝心,您總不推卻了吧?快用些個點心。慧主兒,小廚房一早做了棋子大小的蟹粉酥,噴香的,老祖宗卻不識貨,您素來喜歡那口,嘗嘗?”
娜仁眼睛一亮,忙命:“快端過來!”
二人吃了一頓小小的加餐,沒一會兒皇後來了,福安照例奉了果子露上來,皇後輕抿一口,眼睛一彎,又迅速恢複了端莊的樣子,開始與太皇太後商討上元之日宮中的安排。
娜仁在旁聽著熱鬨,算著今年宮中人多,應該又有些熱鬨事兒,心中不免期待起來。
及至上元當日,娜仁一早被催著起身,好生打扮了一番,身著大紅撒花妝緞比甲,內裡搭鬆花色繡四色折枝花卉襯衣,頭戴那一頂七鳳銀冠,腦後並簪兩支紅梅絨花,抿一口豔紅顏色的胭脂,被打扮得喜氣洋洋的,若不是她強烈抗議,襯衣也不能用素雅的送花色,烏嬤嬤手捧著大紅襯衣就要套到她身上了。
直到梳妝完畢,娜仁心中還是悻悻然的,避了烏嬤嬤稍遠兩步,吩咐福寬:“將一早小廚房做的湯圓各個味道都盛一碗,並一盤子鮮果、一攢盒乾果,送與景陽宮去。尤其桂糖黑芝麻餡的,昭妃喜歡,多備一碗。”
福寬笑著應了,依她的吩咐備齊一份親送與景陽宮去。
白日裡聽戲賞紅梅,晚間慈寧宮賜宴,皇後笑道:“今兒上元節大喜,借著這喜氣,免去昭妃的禁足,讓她出來同樂才是。”
太皇太後飲著酒,見娜仁在底下緊緊盯著她,心中輕哼一聲,身體卻很誠實地將小酒盅放下,撚著念珠道:“也罷,她送來的佛經我也看了,倒也心誠,等會賞花燈,也少不了她一份。”
皇後又笑道:“那佛經妾身也看了,娟秀小字確實誠心。依妾身說,既然是好日子,不如好事成雙。那景陽宮地氣太冷,太醫來報昭妃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不如與昭妃遷宮至長春宮,取一個好意頭,願她身體康健,早日為皇上綿延子嗣。”
她一開口,坐於蘇克薩哈夫人下手的遏必隆夫人麵上便浮出喜意來,鼇拜夫人打從落座臉色就一直不好看,盯著蘇克薩哈夫人的眼神好像刀子一般,此時見遏必隆夫人喜氣洋洋,心中冷哼一聲,彆過頭去未語。
遏必隆夫人卻顧不得她,連忙起身代女謝恩。
其實她與昭妃也不是親生,從前也沒有多親近,但鈕祜祿家的女兒入了宮,就代表他們全家,昭妃沒臉,遏必隆在前頭也灰頭土臉的。
此時聽聞皇後此語,雖然知道與時事有糾葛,她還是喜不自勝:管旁人如何,鈕祜祿家有臉,她在誥命堆裡才有臉麵。
皇後忙命人攙她起身,太皇太後笑吟吟賜她一杯酒,道:“我倒是有意與你喝一杯,可惜人家看得緊,不許。你今兒吃了這一杯,就替你家姑娘謝恩了。”
遏必隆夫人仰頭飲儘杯中酒,笑嗬嗬地翹首以盼昭妃過來。
昭妃來的時候已酒過三巡了,她身著暗紅五福盈門緙絲氅衣,內搭淡紫遍地撒花輕絨袷袍,頭綰翡翠扁方,戴五鳳鈿,垂赤金流蘇,華麗中不失清雅。
她款步入內不緊不慢地徐徐而至,行至當中向太皇太後與皇後謝了恩,不悲不喜,不卑不亢,規矩卻很是到位。
皇後對她的性子心裡有數,此時笑容溫和地喚她起身,眾人這才注意到原來席上慧妃身後卻空置一席,此時昭妃入座,正正好好,
皇後又和顏悅色地將自己桌上的兩道菜饌與她,昭妃起身謝恩一番,很有一份後妃和睦。
娜仁撚著珠子看她們做戲,昭妃麵無表情地努力作出感激涕零的樣子簡直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她低著頭忍不住悄悄一笑,瓊枝盛一碗酸菜白肉鍋子與她,低聲道:“喝口熱的暖暖。”
“酸菜不健康,我可是要長命百歲的人……”娜仁嘟嘟囔囔地,在瓊枝的催促下拾起湯匙舀了一口,然後嘿嘿一笑,“真香!”
瓊枝忍俊不禁。
元宵便是宮中最熱鬨的一回了,賞燈猜謎熱鬨到半夜,娜仁回了宮裡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扯著瓊枝的衣角直撒嬌:“困!要睡!”
瓊枝攬著她扶住往裡走,福寬也忙上來扶著,二人半扶半架地將她帶進去,卸了妝擦了臉,脫了衣服燙了腳,塞進早被烏嬤嬤用湯婆子熱得暖烘烘的被窩裡,彆看娜仁眼睛都睜不開了,項目倒是半點沒落下。
宿醉累人,第二日晨起娜仁就覺著腦袋昏昏沉沉的,豆蔻端了熱熱一盞酸甜的香欒薑香蜜來,她眼睛都沒抬一下,端來直接灌了下去,覺著肚子裡好受些了,方問:“幾時了?”
“現在起來梳妝,向皇後請安還來得及。”瓊枝替她揉著太陽穴,輕聲道。
娜仁歎了口氣,擺擺手:“梳吧。”
她這邊緊趕慢趕過去的時候皇後還沒起,暖轎裡她又眯了一會,調息運氣,精神抖擻地下了轎,走起路來步履瀟灑帶風,一進去就見昭妃與佛拉娜等人都在偏殿等候,蘭嬤嬤滿是歉意地道:“皇後主子剛起,這不,梳妝呢。”
這豈不是好笑了。
娜仁看了眼殿內的一圈人,多半也都是如她一般匆匆起來的,結果急忙趕來了,正主沒起呢。
佛拉娜用帕子掩著悄悄打了個哈欠,清梨掐著腕子上的竹節赤金纏絲鐲,打起精神來,與娜仁說小話:“李嬤嬤可急壞了,大早上把我喊起來,又是梳妝打扮,說什麼上元第二日給皇後請安遲了不好,結果我倒是沒遲了——正主沒動彈呢。”
“這鐲子新奇,又是皇上新賞的?”娜仁隨口打趣,還沒等清梨回話,坐在她們對麵的張氏已經陰陽怪氣地開口:“不就是兩匹料子,又算什麼。李格格腕上那鐲子,江南總督貢上的,又是纏絲又是嵌玉,仿著竹節樣子一節節嵌上去的青玉,掐得很細的金絲托著,清雅好看,可真是難得!不像有些人,老祖宗賞兩匹料子就張揚上了。”
娜仁微微挑眉,清楚地看到清梨側身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原本與張氏隨口說笑的佛拉娜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是、是嗎?倒真是難得的好東西。”
她看向佛拉娜,見佛拉娜對她使勁打眼色,示意她不要發出貨來,卻沒顧佛拉娜,隻輕哼一聲,道:“若說我,老祖宗倒不止賜了我兩匹料子,那是四色宋錦八色蘇杭緞,還有十二色蟬翼紗素縐紗,南地花色金簪十二支,玉釵十二支,翠釵十二支,還有什麼來著,瓊枝你幫我想想——你說咱們去一趟慈寧宮,打劫似的,大箱大箱地回去,真是不好意思鴨~”
佛拉娜一口茶水沒咽對嗆咳兩聲,昭妃深深看她一眼,清梨笑得眼睛都彎了,董氏怯怯地抬頭看了看眾人,又低下頭不說話了,不過瞧著嘴角也是彎著的。
倒是納喇氏,還留著些臉麵,拉住張氏對娜仁笑道:“老祖宗疼慧妃姐姐,整個宮裡誰不知道?想來有了什麼好東西,也先與了慧妃姐姐,咱們都隻有羨慕的份。”
張氏見娜仁公然與她對嗆,臉都紫了,低著頭呐呐半晌沒說話。
這時皇後從殿外進來,想來也是聽了兩耳朵,進來直接道:“新得的緞子大家選選,裁春衣倒是正好的薄厚。以卑犯尊,即日起張格格每日晚膳後誦宮規一遍,撤綠頭牌一月,以儆效尤。”
“……是。”張氏不情不願,卻不敢違背皇後,隻能咬緊銀牙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