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道:“您這話說的,坤寧宮不也是您一個人住,鐘粹宮和延禧宮也沒什麼人。”
“坤寧宮可不比你們這邊。”也是熟悉了,皇後說話稍微輕鬆一些,此時歎道:“我那裡倒是肅穆,卻不如你們這邊閒散,況又沒個後殿什麼的能動一動腳。若說她們兩個……”皇後一抿嘴兒,看著娜仁,“那自然是不一樣的。”
納喇氏略慢於皇後兩步以示尊敬,聞言笑了,“皇上親賜慧妃姐姐獨居永壽宮,又是一份親厚,我們怎敢與慧妃姐姐相比呢?”
娜仁笑笑未語,四人向後殿西偏殿去,那邊□□院中繁花錦繡鶯歌燕語,葡萄架上也爬上了青藤,娜仁見幾人多看兩眼,又道:“也種了葫蘆,攀著葡萄架子爬,等結了果,夏日裡又是一份陰涼。”
納喇氏聽了,又深深看了兩眼,方笑道:“也取個瓜瓞綿綿的好意頭。”
“我倒是想種倭瓜呢,可瓊枝福寬兩個死活不肯,一副我若是種了她們兩個就一頭碰死在門口,我也隻能從了她們。”娜仁感慨道:“你說哪有我這樣,被她們兩個拿住了的呢?”
佛拉娜抿嘴兒笑著,“你被她們拿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等你這結了果子,定要與我幾個。”
“定然與你。”娜仁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就給咱們小崽崽。”
皇後道:“那我也討慧妃一個好意頭了。”
縱然納喇氏,此時也不由眼含期盼地看向娜仁,娜仁隻能道:“見者有份,等結了果子便與你們。我那寢殿窗前的石榴樹你們瞧見了嗎?再過一兩個月就要開花了,再與你們些花戴,都說自古紅花配美人,你們戴上,也都是美人兒了。”
幾人便笑開了,等到西偏殿落座,早有人碰上一個燒藍砂鍋,下點著炭爐子,桌上一色官窯白瓷如意雲紋碗碟菜盤,星璿利落地挽著袖子將各樣魚肉蝦丸菜蔬擺了一大鍋,然後向眾人一欠身,退下了。
豆蔻上來道:“今兒備的紫米封缸茉莉花釀,現已篩過了。還有荸薺煮雪梨,雖是用的雪梨乾品,味道也不差。”
皇後笑道:“我常常羨慕慧妃你身邊有這些個得力人,我那邊除了九兒,底下的卻都不當用了。”
“日子還長,慢慢教著,總有能教出來頂事的。”娜仁道:“人都說主子太勤快,底下人就懶怠。我這個懶怠性子,什麼都不樂意做,她們自然更要勤快些,不然我這永壽宮可都要成了一團亂麻了。”
佛拉娜白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
說話間,小宮女已經將飲品奉上,佛拉娜隻得了一盞甜湯,看著旁人杯中澄澈的酒水頗為眼熱,摸摸肚子,又隻能輕歎一聲,豪邁地一飲而儘,豆蔻忙親為她添上。
她回頭看豆蔻一眼,笑吟吟對她眨眨眼。
動作間她發間一支嵌大珠的金簪熠熠生輝,明晃晃的珠子薄薄包了層金,光華毫不內斂,肆無忌憚地綻放出來。本來珠子也平常,難得的卻是那珍珠渾然天成一個小人兒模樣,嵌在金簪上,簪子頂端用金子薄薄一層鏤出葫蘆花紋繞在小人兒身上,寓意好,更是華美奪目。
發簪輕墜,她抬手一扶,皇後抿唇輕笑,納喇氏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皇後,笑對佛拉娜道:“馬佳姐姐這簪子極好,樣式精巧意頭好,珠子更難得,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打造的。想來是皇上特地賜與馬佳姐姐的不是?”
“這卻不是了。”佛拉娜下意識地又摸了摸簪子,笑道:“這是皇後娘娘賜下的。”
納喇氏似是豔羨,“皇後娘娘當真大方,也不知還有沒有第二支賜予妾。”
“這是褒獎佛拉娜懷有龍胎的,也願她戴著這簪子,能為皇上誕育一個健健康康的小阿哥。”皇後斜她一眼,似嗔似笑:“可沒有第二支與你。這卻是我嫁妝裡的一支,這上頭的珍珠乃是當日外國貢上的,我瑪法得了,請能工巧匠製成金簪與我陪嫁,再沒有第二顆的,不然打了一對的釵子,意頭豈不更好?”
“這已足夠吉利了。”娜仁道:“普天下的珠子我也見過許多,異形的也有,但這珍珠樣子奇特還能光華不變瑩潤非常便是難得了,也是佛拉娜有這個福分罷了。”
她說著,看了納喇氏一眼——這位今兒是來捧哏的嗎?
納喇氏微笑著飲了口酒,又要起身服侍皇後膳食,皇後忙道:“你且坐著吧,今兒慧妃做東,拿贏了咱們的銀子錢請咱們小聚,便不分尊卑,大家吃喝儘興才是。若隻因為我這身份,以我位尊,大家食不下咽味如嚼蠟豈不不美?也辜負了咱們昨日被慧妃殺得落花流水時的心痛,快用膳吧。”
娜仁也道:“我請你們來吃這一頓,尤其納喇妹妹你要多吃,昨兒我那錢匣子裡可有一半是你出的。”
她眼波流轉,似笑非笑地輕嗔著。納喇氏低頭一笑,道:“那我就不辜負慧妃姐姐的盛情了。”
她笑意盈盈的,眉眼格外溫柔。
她本生的十分有東方韻味,不說是個美人兒,飽滿的額頭、高高的鼻梁、水盈盈的眼睛,抿唇輕笑時帶著十分的溫柔敦厚,也絕對是受人喜歡的類型。
反正以娜仁的眼光來看,絕不討厭。
一頓飯主儘賓宜,皇後兩杯酒下肚便放下架子與眾人把酒言歡肆意暢談,說是肆意,其實也還有兩分端莊內斂,隻口吻隨意了些,納喇氏已十分心驚,說話愈發小心翼翼。
佛拉娜啜著甜湯看她們一杯杯地下肚,眼都要綠了,緊緊盯著酒壺,眼見豆蔻挽袖來添酒,酸道:“彆添了彆添了,若再添下去,仔細你主兒這出了一屋子醉鬼!”
豆蔻忍不輕輕一笑,把著壺道:“馬佳小主可饒了奴才吧,主兒一早可說了,今兒不把這幾位主兒灌醉在這裡,要罰奴才的。”又對她一眨眼,道:“奴才見小廚房還有些黃橙子與冬日的蜜餞金桔果子,兌上玫瑰鹵子濃濃熱熱地給您點上一盞果子露,如何?”
佛拉娜展顏一笑,嗔她:“拿我當孩子哄呢。”卻又輕輕點頭。
豆蔻含著笑去了,娜仁在旁把眼睃佛拉娜,“她對你再精心些,我可都要酸你了!”
佛拉娜拿桌上的栗子扔她,“你這滿口歪理,你家豆蔻再怎麼不還是向著你的?方才你就念叨一句酒沒熱透,她巴巴地起火盆子又熱了一番,我聞那酒香醇厚又清新饞的很,她才說與我熱熱點一盞果子露來,你就吃上醋了。”
娜仁一仰頭,哼唧著不說話了。
這半日主儘賓宜,皇後與納喇氏均高高興興地去了,佛拉娜連吃帶拿,雀枝極力勸著,才沒讓她把酒也抱回去。
第二日康熙來用膳,便與娜仁道:“阿姐你可是厲害了,皇後都被你灌醉了,昨兒晚上朕與她說話,都沒搭理朕。”
娜仁端著湯,聞言抬眼看他,一牽嘴角:“說說?人家為了你任勞任怨地忙著操持後宮,你一個個寵妃美妾的,她不嫉不妒已是修養極好的,醉了給你兩個臉子你還不受著?”
康熙苦笑著搖頭,“你們倒是成了一國的了。”他又問:“前兒不說做紅燜鱖魚,怎麼沒有?”
“宮裡最後兩條鱖魚昨兒被我們吃了,今兒一早星璿去問,說郊外的鮮魚得晚上送來。您老今兒個將就將就,改日再做與你吃。”娜仁白他一眼,又一揚臉對梁九功道:“星璿與我說紅燜肘子做得不錯,與你主子嘗嘗。”
梁九功忙用銀筷夾與康熙,康熙一嘗,點點頭,“果然不錯。”又對娜仁語帶無奈地道:“不過問了一句,阿姐就有好些話來說,日後實在是都不敢在永壽宮說話了。”
“近日昭妃常過來嗎?”康熙忽然問。
娜仁一挑眉,知道他在想什麼,便道:“走動還是一如往常的,她那個性子,什麼事兒在臉上也看不出來。今年正月,你多番加恩鈕祜祿家,滿族門楣光耀,人老人家不喜不悲,遏必隆夫人進宮走動,倆人對著喝了半日的茶,若不是我過去了,都不知道遏必隆夫人進宮。過去的時候她倆坐一起大眼瞪小眼,我也是服了。”
康熙卻道:“她這個性子也好,通透就好了。”
“她若是個蠢人,我也不會與她往來。”娜仁飲儘熱湯,舒了口氣,瓊枝忙盛了飯上來,娜仁拾起筷子,又對著康熙念叨:“與你說多少次,膳前飲湯才是養生之道,急急忙忙地就著湯吃飯,對腸胃沒有好的。”
康熙笑容略顯無奈:“阿姐您快收了您的神通吧。”
梁九功瓊枝幾個在旁也悄悄地笑,娜仁歎了口氣,不再對康熙念叨她的養生經,康熙又說起:“前兒與皇後商量,無論董氏或張氏,日後有孕產女,抱給阿姐養著,包衣出身,也省些事端。”
“……再說吧,我自己還沒逍遙夠呢。”娜仁微微一怔,複又搖頭,輕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