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回(1 / 2)

入了冬,天氣漸涼,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幾日,各宮妃嬪足不出戶,後宮中也算是難得的清靜。

卻也少了許多熱鬨看。

自覺最近寂寞不少的娜仁如是感慨。

轉眼間,留恒已快滿了周歲,白白胖胖的小模樣,身子也較去年好了不少,本是值得慶祝的事。不過他生來帶著父母三年孝,雖因他尚幼,沒絕了乳製肉食,生辰卻也不可大辦。

若是就小來小去地過去了,康熙卻不樂意。眼見留恒滿周歲,純親王府後繼有人,總要叫外頭各家人與滿朝文武知道。

若要大辦,不合禮製是其一,第二娜仁也不樂意他將留恒捧得太高。

須知登高易跌重,何況留恒還是個小孩子。老人說命格身子弱的人壓不住大福壽,娜仁從前不信,但如今養著這麼個體格弱的小崽子,少不得不信也要避諱三分。

二人辯過幾回,康熙最終還是被娜仁說服了。不過娜仁也沒有太固執,半分旁人的意見丟聽不進去,最後隻在二人大辦與低調的主意裡折中取了一處。便在慈寧宮小花園的暖閣裡擺幾桌,自家人熱鬨熱鬨,宗室中親近的,再有嬪妃們湊個人頭,這滿歲的抓周宴才不算清冷,倒也不過分。

預備抓周宴的差事,娜仁是既不放心,又不想動,好在佟妃在操辦這些事上還算靠譜,二三日來回一次,內務府上的管事做事也儘心,她這才放下心,能夠放心貓冬。

這日晌午,因外頭停了雪,景致倒好,院子裡的兩株紅梅覆了雪,靜立在牆角,風骨綽約,暗香隱隱,卻是好顏色。

娜仁抱著留恒在暖閣稍間北窗下的熏籠上坐了,透著新換的玻璃窗子,正能瞧見外頭的雪景,亮堂堂的,叫人心裡好透亮。

正笑言哄著留恒開口,忽聽外頭宮女通傳說大那拉貴人來了,娜仁不由微微一挑眉,輕聲對瓊枝嘟囔,“可是個稀客,她怎麼來了?”

瓊枝也不明所以,不過來者是客,自然得好生招待。

娜仁命福寬看著留恒,自起身向暖閣炕上坐去,未一時,大那拉貴人在一個宮女的攙扶下緩步入內,倒是姿態沉靜從容,隻是身上沒了那一股子蓬勃向上的朝氣。

“妾給貴妃娘娘請安。”大那拉貴人欠身道了個萬福,娜仁道:“才還說你是稀客的,雖說同在西六宮住著,卻也少見你往永壽宮來走動。快沏茶來,今早沏那紅茶我說味重了些,點些個牛乳進去,味就好了。”

大那拉貴人抿唇輕笑,“倒不是不想來娘娘這邊湊湊熱鬨,隻是這幾年便覺著身上懶得很,也沒個請安晨昏定省的熱鬨事,倒更懶得出門了。”

宮女用梅子青官窯茶碗奉上一碗牛乳茶來,大那拉貴人端起呷了一口,道:“果然是貴妃娘娘好這些吃食上的東西,妾雖喝不出品質好壞來,味倒好,奶味不膻,茶味不苦,也不過分的甜。”

見她低眉淺笑的柔順模樣,娜仁不由道:“能得這一句誇讚,可真是我的榮幸了。”

“小王爺不在嗎?”大那拉貴人四下裡看看,一邊招手叫宮女捧上一個盒子,她接過置在膝上,打開裡頭滿滿當當的各色針線,她手在上頭輕撫,微有些感懷,“這都是我前些年攢下的,圖紋意頭都好,我如今也用不上了,便送與小王爺做慶賀周歲之禮吧。”

沒等娜仁開口,又忙添了一句,道:“都是未曾用過的,還請娘娘不要嫌棄不吉。”

娜仁一看,確實都做得十分精細,顏色鮮亮針腳細密,可知用心。忙道:“我有什麼可嫌棄的,這世上吉與不吉,哪裡是人能說定的?你的針線素來好,滿宮裡,也隻有端嬪榮嬪和賢嬪手上的功夫比你好了。你送的東西,我怎麼會嫌棄呢?”

大那拉貴人隱隱鬆了口氣,笑了,“娘娘不嫌棄就好。”

說話間,福寬抱著留恒上來,她眼睛登時就亮了,見留恒肥嘟嘟的樣子,又十分眼熱,娜仁瞧著好笑,又見留恒不大討厭他的樣子,便問:“可想抱抱他?”

“可、可以嗎?”大那拉貴人麵帶喜意,滿懷期盼地向留恒伸出手,留恒還算給麵子,勉強叫抱了一下。

大那拉貴人喜不自勝,抱了好一會,看留恒眼睛眯著有些困了,她忙交給福寬,輕聲道:“小王爺怕是困了。”

“唉。”福寬笑盈盈地接過,向二人欠了欠身,對娜仁道:“奴才帶小王爺下去睡了。”

“去吧。”娜仁一揚下巴,見大那拉貴人直看著福寬那邊,直到再也看不到福寬抱著留恒的身影才收回了目光,不由笑道:“這樣喜歡,怎麼不自己生一個?”

大那拉貴人先是一怔,複又搖頭輕笑,帶著幾分蒼涼無奈,“算了,許是妾天生沒有那個命吧。”

見觸及到她的傷心事,娜仁不敢再提那個,隻笑著問:“赫舍裡貴人入宮,如今與你同在儲秀宮住著,你們相處得如何?說來當年你搬到儲秀宮,先是與萬琉哈常在作伴,不想她奔著戴佳貴人去了,你自個空了兩個月,又來了個赫舍裡貴人。日常生活上,底下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隻管與佟妃說就是了,她還是個周到人。”

“是,妾身省得。”大那拉貴人笑道:“赫舍裡貴人也是一個好相與的,並沒什麼不和睦的。”

宮裡的人話,五分真五分假,聽著便罷了。

不過看她那樣子,倒也沒什麼違心的,娜仁也不過隨口一問,聞言便笑著點點頭,“和睦才好。若是宮中嬪妃各個和睦,那就少了多少事情?”

大那拉貴人低眉淺笑著,應了一聲。

她素日與娜仁來往不多,今兒提前過來,話裡透露出的意思,留恒的周歲宴她就不去了。

這幾年她不大愛熱鬨,除夕宮宴都是能辭就辭,娜仁倒沒什麼意外的,直接答應了。她今兒來的目的達成了,見娜仁沒什麼惱怒的,便放下心,又嘮了一會子閒磕,便起身告辭了。

望著她的背影,娜仁歎了口氣,道:“胤襸過世對她的打擊著實不小,從前還有些笑模樣,如今雖然笑著,底下卻是淡的。這些針線收著吧,那些東西……留恒和胤襸有什麼相似之處嗎?”

瓊枝聽她這樣問,不由一笑,“咱們小王爺像純親王當年,純親王又與皇上相像,胤襸阿哥也與皇上相似,您說有什麼相似之處?咱們阿哥也滿了周歲,長開了,雖然還是與純親王相似,身上的氣韻和素日的性子倒是更像那位夫人。”

“像也罷了,他娘把他帶到這世上,舍了半條命才沒叫他落得如胤襸一樣——我這話是不是有些損?”娜仁後知後覺,無辜地眨眨眼,“算了,不說這個了。”

且說大那拉貴人送來的也都是些荷包平安符長命鎖絡子一類的東西,保存得極好,還是嶄新的樣子,料子卻都是前一二年宮內時興的。

當年萬黼過世沒兩個月,大那拉貴人便又誕下胤襸,本來以為是上天恩賜,結果因她孕中悲傷過度,胤襸天生便有不足之症,沒出多久便夭折了,又是巨大的一場打擊。

這些東西,這幾年顯然便成了傷心物什,但還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可見主人的細心與用心。

這些都不是剛出生的小娃娃用得上的,少說得滿了周歲,才能用得上這些,所以大那拉貴人才能送出來。若是送些個小兜子、玩偶一類的,即使娜仁不在意這些,也難免叫外人說道。

這些倒是正正好。

娜仁想著,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這樣精細的針線,若隻是束之高閣落灰,可惜了了。”

“誰說不是呢。”瓊枝一邊收著東西,一邊輕歎著道:“有些日子沒見,這位貴人身量更消瘦了。”

“人啊,心死了,大羅神仙都救不了。”娜仁往後一倒,用帕子蒙住臉,隨口道:“我歪一會,皎皎下學前後再叫我。”

皎皎近日又開始學習鄰居羅刹國的語言,晚上回來又神神秘秘地不知搗鼓什麼,比她汗阿瑪都忙。

也就是下晌的空檔,才能親近親近,一處說話閒談。

也不知道這丫頭是不是有語言收集癖。

反正娜仁是覺著挺沒意思的,一開始還打起精神跟著學,現在已經完全躺平了,奮鬥什麼奮鬥?努力什麼努力?會一點是一點,她又不打算出國,本來就是打發時間的。

至於皎皎——隨她去吧。有一說一,女兒這樣上進有鬥誌,娜仁還是微微有些欣慰的。

遙想當年,她高考的時候,也是這樣頭懸梁錐刺股。

現在想起來還有點不可思議,她竟然有過那樣熱血的奮鬥時光。

現在的她——啊,已經快要活生生把西六宮帶成養老組了。如果不是宜嬪橫插一腳,現在西六宮應該已經成為快樂的老年活動場地。

沒有熱血激情的鬥誌,隻有喝茶泡腳與打牌。

對她在宮裡領頭帶人養老的事,倒是沒誰發表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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