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回(1 / 2)

章佳氏著實是春風得意了一段日子,她住在承乾宮裡,她得意,佟貴妃自然也得意。

見了章佳氏後,娜仁仍還存著些疑惑,佛拉娜過來的時候便隨口提了一嘴:“佟貴妃也有幾年沒舉薦新人了,怎麼偏偏今年就推了這章佳氏出來?”

佛拉娜本來姿態悠閒地喝著茶,聞言輕歎著道:“這兩回,聽太醫院的口風,佟貴妃的身子隻怕就是將就事了,敬事房的綠頭牌都落灰了,雖然沒撤下來,但也就是那意思了。但她也是著急了,這會子推出個人來,就在承乾宮住著,也能叫皇上多過去。”

“要我說,她這就是平白給自己添堵,便是她宮裡沒有能承寵的,皇上不也照樣時常去看她?她是自己心裡沒底,便總想再抓住些籌碼,卻不知道有些籌碼注定是握不住的。”

佛拉娜說著,傾身過來壓低聲音道:“我悄悄告訴你,外頭都不知道,我也是雀枝偶然撞見章佳氏和德妃身邊的人說話才知道,這章佳氏的叔父與德妃的舅舅本是連襟,二人從前不說有多深厚的交情,可在這宮裡,有一星半點的關係,就比旁人都親近了。”

“啊?”娜仁著實是吃了一驚,喃喃道:“那佟貴妃隻怕是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誰說不是呢。”佛拉娜歎道:“不過我看章佳氏對她也是十分恭順,也不知是能演,還是德妃沒打算就著章佳氏的手給佟貴妃使絆子。”

娜仁抿著唇,搖搖頭:“佟貴妃身子都這樣了,使不使絆子也沒什麼了。”

佛拉娜睜圓了眼睛,道:“什麼沒什麼了,區彆可大著呢!如今佟貴妃身子既然不好,她在裡頭使使手段,叫四阿哥回到她身邊不好嗎?她如今膝下可沒有個阿哥。”

“四阿哥都是要入學搬去阿哥所住的年歲了,回不回到身邊也沒什麼區彆了。”娜仁道:“不過是個生娘養娘的問題,依我看——四阿哥未必不知道他生母是誰。而且……我聽永和宮裡的風聲,有人怕是和德妃念叨過四阿哥與六阿哥八字時辰犯衝。”

“荒唐!這樣的無稽之談,德妃就信了?”佛拉娜驚道:“那我還說皇上和我兒犯衝呢,我就不理皇上了?”

娜仁白她一眼:“好好與你說話呢,你舉例子也靠譜些。”

佛拉娜撇一撇嘴,又呐呐地道:“不過以德妃的性子,也說不準。她本就是容易多想的偏激性子,一個是打小不在身邊,養母還結了仇的,一個是自己寶貝著疼愛著長大的,這話她但凡聽進去一二分,心裡都會存著膈應。”

“所以說郭絡羅常在這手高呢。”娜仁呷了口茶,笑意不達眼底。

佛拉娜驚訝之餘又有幾分了然:“竟是郭絡羅常在?倒也是,除了她,佟貴妃那邊無人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了。宜妃與德妃素來不和,又有佟貴妃在裡頭,這樣的法子既能給德妃添堵,又能叫佟貴妃寬心了了後顧之憂,實在是高……她也是拿捏準了德妃的性子,德妃痛失愛子,若是不想自怨自艾下去,便要有個發泄的出口,把這話往德妃耳邊一傳,德妃本心裡便先叫自己相信了,隻怕連真假都不會考證。”

娜仁點點頭:“正解。”

“隻是可惜了四阿哥了。”佛拉娜長歎一聲,卻又道:“不過宮裡的孩子各有各的無奈,我瞧佟貴妃如今倒真有些在皇上麵前替他籌謀的意思,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娜仁笑眼看她,打趣道:“如今倒也會用幾個詞了,不過這詞放在真……也算是吧。”

佛拉娜先是白了她一眼,輕哼道:“你才知道?”複又緩緩理了理鬢間的發絲,神情複雜地唏噓道:“四阿哥是可憐,可這宮裡的孩子,哪個不可憐?”

娜仁默然未語。她也不過略消沉了一會,便又繼續道:“小那拉貴人也快到了產期,皇上的意思,是等孩子落了地,要好生抬舉抬舉她,不過如今依我瞧——是未必了。”

“怎麼說?”娜仁好奇地問,佛拉娜道:“德妃與宜妃都要招攬她,她卻哪個都不跟。宜妃也就罷了,可她是佟貴妃宮裡出來的,德妃生怕她得了孩子又往承乾宮裡靠去了,少不得在裡頭使點絆子。如今宮裡都傳她肚子裡是個阿哥,若憑我的感覺,倒是未必。”

聽她這樣說,娜仁拄著下巴仔細想了想——如果她沒記錯的,十一阿哥是宜妃所出,如今還被宜妃揣在肚子裡呢,小那拉貴人這一胎八成是個公主。

不過她也不能將這個說出來,隻能隨意點點頭附和:“我聽你的。”

佛拉娜哭笑不得,“這會你又聽我的了。”

翊坤宮裡,郭絡羅常在牽著皎淑公主站在庫房門前,將宮人指使得團團轉,一會說這刀宣紙不夠上好,一會說那對擺件質地不夠好,原是在預備四阿哥與小純親王兩處喬遷的“賞賜”。

正吩咐著,忽聽有人在身後道:“就把皇上前日賜的那兩錠徽墨送去吧。”

郭絡羅常在一回頭,便見宜妃挺著肚子站在廊下,笑意盈盈地。

她忙道:“怎麼出來了?不在殿裡好生躺著,太醫說了,你的胎氣不大穩,還是要好生臥床休息養胎的。”見宮女扶住了宜妃,她略略安心,方繼續道:“那兩錠徽墨是要留給胤祺的,就這樣送出去了,豈不可惜?”

“有什麼可惜的,都是些死東西罷了。”宜妃滿不在意地隨口道,郭絡羅常在無法,也拗不過她,隻能應下了。

宜妃緩步走過去,一麵笑著道:“今兒的好天氣倒是難得,我想出來走走,不然身上都要發黴了。這孩子就是不如他五哥和九哥省心,鬨人得很。那拉貴人這一胎都說是個阿哥,胤祺和胤禟又要多一個小弟弟了。”

胤禹去歲六月病逝,如今宮中序齒九阿哥的便是胤禟了。

郭絡羅常在原本是笑著的,聽了她後半句話,神情卻微有些複雜,宜妃隻以為是自己觸碰到了她的傷心事,有些懊惱,又不知怎樣開口勸。

還是郭絡羅常在被皎淑扯了扯袖口,回過神來,見宜妃的模樣,看出她在想什麼,眸中有一瞬間的無奈,口中卻笑道:“又想什麼呢?”

待宜妃鬆了口氣笑著看她,二人隨意說了兩句話,她打量著宜妃,見宜妃有些興奮的模樣,想了想,還是試探著問:“咱們幾次三番地招攬,那拉貴人都沒有點頭,她若是誕下一位小阿哥,日後偏向了德妃……

“那就看她了,不過我覺著不會。”宜妃搖了搖頭:“她的性子,看著軟和沒什麼事,其實最是冷淡,若是她真倒向德妃了——我倒是好奇德妃是拿什麼打動了她。”

郭絡羅常在見她尋求讚同的目光看了過來,便壓下心中複雜的思緒,笑著點了點頭。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一陣春風吹來,郭絡羅常在便催促著人攙扶宜妃回去,宜妃頗有些無奈,卻還是一麵嗔怪她太過小心,一麵半推半就地跟著宮女回正殿禮。

待她走了,皎淑仰頭看著郭絡羅常在,目光清澈,問:“額娘,我是要添一位弟弟了嗎?”

“是皇妹也說不定。”郭絡羅常在為皎淑理了理她鬢邊的碎發,淡笑著道。

皎淑有些疑惑:“可宜額娘和他們都說會是弟弟。”

郭絡羅常在緩聲道:“孩子沒落地之前,外人說的都是不準了。”

她神情分外的柔和,笑得仍舊那麼溫柔,皎淑卻無端覺著有些不對勁,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隻能點點頭,“哦”了一聲。

儲秀宮的主位平妃赫舍裡氏,入宮時年齡尚幼,如今年歲也不大,去歲封妃,才算初通人事,懵懵懂懂地,宮裡的人有了孕,她便覺著新鮮。

這日小那拉貴人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翻書,她見了,便命人取了薄毯給小那拉貴人蓋上,又道:“春風還涼,你怎麼出來了?”

“屋子裡悶得很,出來散散。”小那拉貴人從容地起身,不顧她的阻攔衝她道了個萬福,方笑對她道:“娘娘今日的妝容不錯。”

“是嗎?”平妃有些驚喜,提著裙擺轉了一圈,帶著些期盼地問:“皇上會喜歡嗎?”

小那拉貴人輕輕點頭:“會的。”

“那就好。”平妃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想要上手撫摸,卻又不大敢,隻能有些羨慕又有些向往地道:“嬤嬤說了,我以後也會有一個小娃娃,就像你肚子裡的這個,一點一點地長大,然後呱呱落地,便可以照顧我的後半生。”

小那拉貴人目光平靜,“定然會的。”

平妃先是笑著,複又豔羨道:“都說你肚子裡的定然是個小阿哥,真好,以後便有個著落了。”

小那拉貴人揚眉輕笑,似是喃喃自語:“是嗎?”她聲音很輕,迅速消散在春風裡,沒叫平妃聽到。

平妃便有些疑惑地看向小那拉貴人:“你方才說什麼?”

“沒說什麼,應娘娘吉言了。”小那拉貴人笑著道。

搬去阿哥所是兩個孩子一起,也是叫天穹寶殿的法師擇了吉日,倒不是娜仁迷信,而是康熙和佟貴妃都比較迷信。

對二人難得默契的行為,娜仁無奈的同時又有些好笑。

留恒對此感官平常,沒什麼讚同也不怎麼反對。

即將要搬家了,阿哥所那邊的屋室是內務府再四修整過的,娜仁也檢查過幾次,一應布置更是由麥穗親自安排,保證他住過去能夠順心。

在布置那邊之餘,這邊也有不少他的東西要收拾整理。

連著好幾日,留恒的偏殿裡都亂哄哄的,最後東西都裝箱送到阿哥所那邊了,留恒殿裡除了最後的衾幔被褥,竟然不剩什麼了。

留恒倒是十分淡定,每日起居照舊,起床後就在娜仁這邊用膳讀書,晚上回去歇息,搬家這項工作對他的日常生活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皎皎有時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感慨:“瞧他小小年紀這個穩重樣子,等大了以後怎麼了啊!也不知娶個什麼樣的福晉,兩個人才能過好日子。若是娶一個活潑的,怕他厭煩人家,人家也看不慣他這個沉悶樣子;若是娶一個也這是這樣性子的,那可真是悶罐子湊一起過日子,一天也未必能說上一句話。”

“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娜仁已經想開了,她已經不是當年因為擔心留恒婚事還特意去鑽研梅花易數的那個娜仁了。現在的她,對留恒能不能娶到媳婦、會娶個什麼的樣的媳婦這樣的問題,完全抱著“姻緣天定、強求不得”的心理,不打算多擔心了。

擔心再多又有什麼用,到時候能娶到自然能娶到,若是他自己不想娶,誰也強迫不了他,他若是對娶媳婦這件事沒什麼成見也不反對,堂堂宗室親王,還能剩在王府裡不成?

娜仁很有一種光棍心理。

皎皎失笑,搖搖頭,不再說這個。

遷居那日是個黃道吉日,阿哥所放了兩掛鞭炮,娜仁送留恒過去,又最後查看過一次,見各處都預備妥帖,才放下心。

福寬忙著將帶來的東西收整好,隻匆匆用茶房送的熱水替娜仁與皎皎沏了茶。知道他們有得忙,娜仁與皎皎並未留多久,隻簡單地坐了一會,便起身打算回去了。

“娘娘!姐姐!”留恒叫住她們,見娜仁扭身看向他,抿了抿唇,還是道:“恒兒恭送娘娘,恭送姐姐。待安置下,晚間再回去向您請安。”

“好。”娜仁輕笑著,又走回去揉了揉他的頭,方帶著皎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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