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本來神情複雜,聽她這話,默默半晌,道:“她是極好的。”
可惜……
七阿哥生來跛足,是為不吉,自然也連累了生母。
不然以戴佳氏的品貌心性,何愁恩寵?
話是這樣說,娜仁私心裡念叨,也不過是情誼沒有多深厚罷了。若是佛拉娜或是當年的清梨,任何一個,誕下有那樣不足的孩子,康熙隻會將人再往天上捧,生怕有人不長眼給怠慢了。
而非如戴佳氏這般,隻交代下去厚待,叫娜仁多照看母子二人些,年節賞賜是上等的豐厚,其餘的也沒什麼了。
不過若與彆的帝王比,康熙倒也不算薄情。
鹹福宮還有個萬琉哈貴人,他時常會過去坐坐、或是用晚膳,定然會見戴佳氏與七阿哥。
因有這一份細水長流的恩遇,鹹福宮在外麵也算有些體麵。
這些話暫且不提,隻說當下,聽了康熙那話,娜仁笑容微僵,垂眸望著衣服上茉莉團花的刺繡,好一會才道:“她的心性手腕本都不俗,在宮裡也算是頭一份了。”
或者說比佟貴妃、宜妃、德妃這些正得恩寵、地位尊貴的高位嬪妃都要聰明不少。
也許,這就是命吧。
宮裡的恩遇寵眷、榮華尊貴,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能說清的。
沒有的,有的認了命、有的不服輸,還有……人家從一開始乾脆便不在意。
娜仁對通貴人身在局中卻毫無反應的些許疑惑,最後是由她親自來解開的。
那是一個極平常的午後,通貴人帶著皎慈來永壽宮小坐。
如今天氣逐漸溫暖,因乳母喂養得好、照顧得又儘心,小皎慈如今長得胖嘟嘟的,小臉白皙粉嫩,又康健,太醫都說少有能出生後便這樣好的孩子。
倒也不是沒有,隻是宮裡少罷了。故而這樣一個便顯得格外難得,康熙對這個小的還新鮮著呢,也時常會去儲秀宮看看,不過通貴人對康熙卻顯得態度平淡許多,佛拉娜等人冷眼瞧著,難免也有些疑惑。
娜仁揣摩她的性子,覺著她多半是因為康熙時常過去,會帶著風頭也在儲秀宮裡。她一貫奉行中庸之道,不求出頭也不會落尾,如今康熙常過去,宮裡就這麼一個皇上,卻有滿宮的嬪妃,少不得有人對她說些酸話。
倒也說不上對那些酸話多在意,但走有人在你耳朵邊上叨叨那些不好聽不順耳的,也確實是鬨心。
如今通貴人正想法子將宮裡的大金塊皇帝往外推,這樣的事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也,說出去隻怕會叫人覺著她是在炫耀,倒不如爛在肚子裡自己慢慢琢磨。
也唯有在娜仁這裡,她能夠流露出一二分心跡來,自然而然地,見娜仁不在意,她便也不當是回事了,偶爾隨口說起,態度隨意。
自皎慈落地之後,她就常帶著皎慈來娜仁這邊走動,外人看著都道她有幾分攀附討好的意思,但娜仁也是個成年人,旁人待她真心與否她自然不是看不出來。
至少她就沒覺著通貴人待她有什麼利用的意思,即便她表露出幾分想要借永壽宮的大樹遮風擋擋雨的意味,也沒叫娜仁覺著反感,反而頗為喜歡她的冷淡。
故而二人也算有幾分交心,這母女二人也就成了永壽宮的常客。
不過通貴人不大喜歡與旁人打交道,往往都與佛拉娜她們錯開過來。她待人禮節上是絕對沒問題的,麵上也常常帶著笑,故而一開始並無人發覺,隻道是天意使然。
還是娜仁逐漸琢磨出一二分來,倒也不惱,反而更覺著她的古怪性子有意思,二人逐漸便有了默契。
這日說著話,娜仁隨口說出她的疑惑,通貴人聽了,呷了口茶,淡淡道:“往上爬一步是好事,誰會不喜歡呢?不過我算了算,翊坤宮、啟祥宮、儲秀宮都已有主位,鹹福宮的情況儼然是不會再安插一個主位嬪妃進去了,長春宮係當年孝昭皇後寢宮,這些年一直空著,我自認沒那個福分住進去。”
娜仁眨眨眼,沒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不是還有東六宮呢嗎?”
“我就是不想住東六宮,才會搬來西六宮。”通貴人輕輕一歎,悵然道:“東六宮太熱鬨了,我住在那邊,看著她們亂鬥法,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還是這邊住著好,清靜。有您壓著,宜妃雖有些小心思,卻使不出來。……既然西六宮已經不能多一個主位了,那我就不要主了。她們想要算計我,遂了她們的意,也好。她們以為我是蟬,其實我是黃雀,兜兜轉轉,她們使儘手段,終究還是遂了我的心。這難道沒有意思嗎?”
娜仁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猛地一拍桌子,“好!果然看你沒錯!”
“如果您是說臭味相投的話。”通貴人淡定地笑著,“妾身自認無一技之長,不過花兒養得還不錯,太極也會打兩手,您若是不嫌棄,妾也可以教給你。”
娜仁想了想,倒沒拒絕。
鹹魚養老不代表就一點事不乾了每天躺著,養花她會,可以和通貴人交流經驗,太極這可真沒練過,能夠練練修身養性也好。
唐彆卿確實也建議她鍛煉鍛煉身體。
不過那些鍛煉身體的,都是等清閒下來的後話了。
如今宮裡的頭等要事還是嘉煦公主的嫁妝置辦,太皇太後為此甚至再度出山,嫌棄娜仁這裡準備得不好、那裡預備得不夠周全。
即便一開始對皎皎與安雋雲這事有再多的不滿,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木已成舟,她做皇太太的,也就隻有支持了。
或者說從本心裡,她也希望皎皎能夠開開心心的。
拋卻那些權柄富貴、榮華門楣,她也希望她看著長大的這個女兒能夠萬事順遂如意、一生歡喜。
婚期將近,各種程序、物件預備得熱火朝天,皎皎與安雋雲都開始學習新婚禮儀,康熙又後悔了,非要留皎皎在宮中過完生辰再出閣。
任性不可怕,可怕的是任性的人有地位。
他不過暗示一下,欽天監立馬把橋給搭好了,恨不得把轎子都架上,康熙隻要坐上去——也就是在他們回稟婚期有何不妥不妥時點點頭,事情便可以如了康熙的意。
娜仁覺著康熙這小動作未免有點幼稚,但若能留女兒在閨中過個生日,自然也是極好的,故而她並未勸阻,反而在太皇太後覺得不妥的時候撒嬌賣乖,生生癡纏過去。
婚期後延的事就這樣定下了,太皇太後氣得無語,簡直不知道說什麼號。
皎皎心中略感無奈,但為了額娘和汗阿瑪,也隻能對不起安雋雲了。
誰讓他是後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