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回(2 / 2)

太皇太後也輕笑著,“但願吧。”

因要在南苑行圍,明擺著聖駕是要停駐一段日子的,眾妃便都動了隨行的心思,可惜無論怎樣試探,康熙都未點頭,最後隨行之人竟隻有娜仁。

旨意一下那日,永壽宮的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麵對著眾妃委婉的試探,娜仁滿心無奈,又不好明說是怕你們到南苑好奇心起,害了自己也連累滿門,隻能一個個應付過去,最後心煩意亂,乾脆冷著臉把人都嚇走了。

因此,康熙可是聽了娜仁不少抱怨,大手一揮,道:“朕叫她們輕易不要再來打攪阿姐了。”

“你說,她們也得聽才是!這種事啊,和自身利益緊切相關,她們是不會老實聽話的。不過也還算好打發,看來我這些年在宮中也沒白混。”娜仁自嘲一笑。

見她沒在此處多做糾結,康熙便放下心,暗暗鬆了口氣。

娜仁的性子他可太清楚了,真因為煩這些事惱了也是有的,到時候操心的就是他了。如今不用絞儘腦汁地哄人,甚好,甚好。

如娜仁所料,三十四年冬,於南苑大閱後,轉年,康熙便下詔要親征噶爾丹。

隨行皇子眾多,太子留京,監國理政。

對這安排,諸位皇子母妃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要說兒子跟著上戰場,擔心是有的,但能立下戰功,也能為日後在朝廷中站穩腳跟的增添許多把握,便是萬般不放心,也沒有阻攔的道理。但同時,與被安排監國,太子之位穩如泰山的太子一比,都是皇帝的兒子,不過占了嫡庶,便是天壤之彆。

她們的孩子需要去戰場上拚殺為自己的日後鋪路,太子確實生下來便銜著半塊玉璽,沒走一步路都是康熙親自規劃成的。

這叫人心中如何能夠是滋味?

在這上頭最看得開的,應該就是佛拉娜了,與娜仁說起的時候,隻歎息著道:“胤祉這打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三腳貓的騎射功夫,拿到戰場上哪裡夠人兩刀砍的嘛!我也不求他能得什麼權力尊位,橫豎皇帝的兒子還能少了富貴不成?他能一輩子安安心心地修書品詩,做個富貴閒人,我這個做額娘的就知足了,可偏生萬歲爺不知足!自己兒子是什麼料子,他心裡就沒點數嗎?”

娜仁想了想,道:“其實隻是你看著罷了,胤祉的騎射沒有那麼差,那年秋獮,皇上不是拉著胤祉比試了一回嗎?二人不也是不相上下,皇上自幼精於騎射,胤祉能和他打個平手,是很厲害的了,便是在他的兄弟們中,也足夠出挑了。”

佛拉娜急了,“老子和兒子比的事情,能信嗎?我自己兒子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他能比得過皇上?皇上讓著他罷了!這皇上也是,好端端地,和胤祉比什麼,還打平手,這結果鬼都不信!”

看著對自己兒子的騎射水平萬般鄙棄的佛拉娜,娜仁默了默,忽然有些憐惜胤祉。

這也是個可憐娃啊。

到最後,娜仁也不知道究竟是康熙對兒子的騎射水平沒有逼數還是佛拉娜對自己兒子沒有清楚認知。

反正在他額娘跟前,胤祉無論是精於詩書還是長於騎射,都得老老實實地盤著,當他額娘心裡的小廢物。

在佛拉娜看來,如今太子已封,眾妃攜子磨刀霍霍,前朝情勢複雜,隻有小廢物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送走老子兄弟上位。

……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聽佛拉娜說完,娜仁忽然覺得,其實闔宮嬪妃都自認聰明絕頂,一個個爭鬥不休,但最通透的,凡是最早與康熙離心,卻能夠在宮中保全自身與一雙兒女,又穩坐四妃之一的位子的佛拉娜。

雖然這樣的通透與清醒,也是在失去許多之後才得到的。

也不知這是佛拉娜的幸還是不幸。

娜仁一時有些唏噓,見她的模樣,佛拉娜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登時便笑了,笑著笑著,眼圈又有些酸澀,自顧自地出神片刻,然後用帕子拭了拭淚,對娜仁道:“我覺著如今的日子很好。”

她笑起來仍舊如年輕時那般溫柔,一雙眸子脈脈含情,楚楚動人,仿佛時光輾轉,白駒過隙,卻什麼都沒改變。

但她眼角眉梢的滄桑與細紋,又清楚地告訴娜仁:變了,一切都變了。

娜仁微微一怔,也笑了,“是啊,很好了。”

康熙獨斷朝綱多年,如今出征討伐準噶爾,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故而對於前線的戰局,其實宮中並無幾人擔憂。

不過康熙在前線的那段日子,寶華殿每日在佛前升了的經文更多了許多,各宮主位的小佛堂中無不是青煙嫋嫋。皇帝不在宮中,嬪妃們便沒有了爭鬥的**,每日忙著過自己的小日子,或是為康熙誦誦經祈祈福,等回來的時候也好邀功。

倒也未必沒有幾分真心,畢竟如今宮中女子們的榮華與風光均係於康熙一身,若是康熙在前線出了什麼岔子……嬪妃與太妃的差彆可大了。

每每從寧壽宮請安回去,如宜妃等人,為康熙誦經祈福時候都會更加誠心幾分。

六月裡,儲秀宮那位赫舍裡妃便不大好了。

娜仁也不記得曆史上的赫舍裡氏是究竟活了多久,但如今太醫既然說她不大好了,娜仁隻得修書一封與康熙。

畢竟是他的妃子。

太子那邊也被知會到了,但他與這位“姨母”感情淺淡,甚至連幾分血緣之親都因赫舍裡家的某些算計逐漸被消弭。

太子與赫舍裡家是親,與索額圖是走得近,但幼年時的事,他同樣不會忘記。

對他而言,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取代他的皇額娘。如果真有一個人,能夠代替仁孝皇後給予他幾分溫暖,那個人也應該是端嬪而不是所謂“他皇額娘的親生妹妹”。

倒是端嬪,對赫舍裡妃還有幾分愛屋及烏,又有些對可憐人的憐憫,時常到儲秀宮探望。

通貴人就在儲秀宮後殿住著,這幾日赫舍裡妃延醫用藥的事情她也操心不少。

娜仁見她站出來頂了事,便知道她和赫舍裡妃相處得是真不錯。

這日,娜仁到儲秀宮探望一番,通貴人送她出來,二人在正殿廊下略一駐足,見通貴人神情平靜,娜仁便道:“你……赫舍裡妃這邊多勞你費心了,到底她也沒個兒女,皇上又不在京中。”

通貴人點點頭,“這些年多仰賴赫舍裡妃照料,應當的。”

娜仁便點點頭,二人未再於此駐足多言,彆過散了。

赫舍裡妃薨逝於六月二十日,京師中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娜仁被人匆忙叫到儲秀宮的時候,赫舍裡妃已經不大好了。

她久病纏身,臥床已久,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不見剛入宮時溫婉優雅的模樣。

她嘴唇輕動,口中不知喃喃念著些什麼,娜仁擰擰眉,存著疑惑湊過去細聽,聽到她在念:“胤禨,額娘的胤禨,彆怕,額娘來了……你冷不冷、餓不餓……額娘的胤禨啊——”

最後一聲,她淒慘地喊出聲,聲音淒厲,如杜鵑啼血,叫人心酸不已。

頃刻之間,她便沒了氣息,香消玉殞在這困著她,見證她從少女亭亭長到如今這滿心滄桑的深宮夫人的宮室之中。

通貴人沉默良久,還是鄭重地向她行了大禮,卻未發一言,未以位份為稱謂,送她一程。

又是一個,被家族害了一生的女子。

娜仁壓住心酸悲意,輕輕一歎。

赫舍裡妃口中的胤禨,是她的兒子,康熙三十年,她咬著牙九死一生誕下的兒子,卻隻在這世上存活了三個多月,尚在繈褓之中,未知山河壯麗、國土廣袤,便魂歸九泉。

他曾是赫舍裡妃的希望,又被命數奪走。

自他一去,赫舍裡妃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也算是解脫了。

月末,康熙回信,同來的還有一道旨意,儲秀宮妃赫舍裡氏追諡為“平妃”,這諡號也無甚新意,“語平舒也”,無甚出挑,也不出大錯,便將赫舍裡氏的一生概括其中了。

自赫舍裡妃薨逝,短短一旬不到,並不足夠京師與前線消息往來一個來回。

想來,這諡號,也是早就備下的吧。

娜仁輕輕一歎,將聖旨交給了冬葵,道:“命內務府依製操辦平妃身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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