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這些心理,娜仁多少了解,也不想對此發表感想。
隻是有時候,想起因為在科技上固步自封導致後人付出的慘烈代價,她開口想勸,卻又覺著無力。
這些話扯遠裡不提,隻說當下,聽著康熙的形容,娜仁總覺著這東西莫名熟悉,但聽了配方配比,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聽康熙描述,心中存了幾分期待。
又聽康熙說,要將那東西取名為“純王土”,娜仁一口茶水又險些噴了出來,嗆咳好幾聲,才瞪圓了眼睛看向康熙,“你這取的是什麼名字?”
一來土,二來……純親王府已有了戰功赫赫的先王,她真的不希望,如今位上的純親王也聲名遠揚。
如今康熙在位,他自然不會忌憚留恒,但誰能保證日後君主對純親王這個鐵帽子王爵便不會有所忌憚呢?
康熙自然是了解娜仁的,對娜仁的所思所想,他心知肚明,當下即道:“此名簡單質樸,朗朗上口,叫人一聽便知道這土是純王發明的,其實若非純親王土叫起來太費口舌,朕覺著純親王土也是極好的。”
言罷,他微微一頓,又十分篤定地對娜仁道:“保成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人。”
“……那後代帝王子孫呢?”娜仁輕歎著道:“難道代代帝王,都能容得一個在百姓間聲名遠播的鐵帽子王嗎?”
她不想與康熙說未來即位之人未必是太子,其實以留恒與四阿哥的感情,她並不擔心留恒會在雍正朝被忌憚,若是即位之人是太子,或許她才會存有幾分擔憂。
而雍正之後……曆史上那位乾隆爺,可不是什麼心胸開闊選賢舉能之人。
若論小心眼,雍正乾隆這爺倆絕對能在清朝帝王史上傲視群雄。
但雍正有一個好處是他不會隨意猜疑真正親近之人,便如曆史上的怡親王,雖然青年早逝,那他未曾受帝王猜忌,也算臣子善終。
而如今看來,留恒與四阿哥的關係是很鐵的,他們倆比日後的十三阿哥與四爺,多了好幾年的形影不離,革命友誼是自幼打下的,更是不同於旁人。
娜仁這樣想著,心裡亂七八糟的,總覺著不安心。
好在後來聽說留恒一力抗住,沒叫這名字傳出去了,兩方僵持不下。康熙有借此宣揚滿人宗室之能的意思,但留恒活得清醒,娜仁能想到的顧慮,他自然也能想到。
這樣的僵持最後由娜仁打破,在她親眼見到那實物之後,驚呼一聲:“水泥?!”
然後她又不由懊惱:其實當日聽康熙形容敘述,她便感到有些熟悉,卻又死活想不起來是什麼。如今親眼見到實物一看,可不就是水泥嗎?
隨即記憶便紛湧而來,當年死記硬背過的化學式也勉勉強強記起一辦,化學苦手的娜仁苦笑一聲——這都什麼事啊。
其實她對這些東西記憶真的不深,她當年學文科,化學物理都學得稀巴爛,是和她的曆史、政治形成鮮明對比的稀巴爛。
若是她能記著這些,早就在外呼風喚雨改善人民生活水平,沒準連皇帝都反了,建立民主共和製了。
可這不是沒那水平麼。
在她的記憶中,水泥似乎不是波蘭人就是英國人發明的,和中國人是沒大關係。
但如今,這玩意在清朝出現,其中的變數……無非是一個留恒。
娜仁不由轉頭去瞧留恒,難不成……不會,這小子打小就是由她帶大的,腦子裡想得什麼,她一打眼便能看出來,若真是個穿越過來的現代人,她不可能看不出來。
沒有人能夠在兩個時代無需適應便無縫銜接,現代人穿越過來,最初總會有些不同之處,比如她當年,出生一聲沒哭,小的時候睜著大眼睛發呆,把她阿布和額吉嚇壞了,生怕她出生就是個傻的。
但留恒小時候的表現,絕絕對對是個正常孩子,該哭哭該鬨鬨,性子也完全是他阿瑪和他娘的結合體,怎麼看怎麼不想是個穿越過來的。
那就是科技樹技能點亮了?
如今娜仁是愈發肯定曆史上沒有留恒這個人,這樣算來,也算是她的蝴蝶翅膀對這世界有了些影響吧。
娜仁長長舒了口氣,神情變幻莫測。
然而留恒聽到娜仁叫出的這兩個字,卻瞬間一喜,拍掌叫好:“‘水泥’,此名生動形象簡單質樸朗朗上口,乃是此物命名的不二之選啊!”
少見他情緒如此激動的模樣,可見為了避免自己的名字從此和這土聯係到一起,留恒是很豁得出去的。
康熙眉心微蹙,卻也緩緩道:“此物用時以水調和,水泥二字倒也適用。不過阿姐怎麼想出這個名字了?”
他略帶疑惑地轉頭去看娜仁,娜仁眨巴眨巴眼睛,十分鎮定地指了指庭中的兩個木桶之中的東西,“水、泥,和一起,水泥。”
“倒是生動形象,簡單直觀。”康熙失笑,又斜睨了留恒一眼,點點頭,道:“也罷,既然恒兒不願以自己的封號為此物命名,那就叫水泥。這名字雖然簡單樸素,但細細琢磨,倒也有可取之處。”
原本安靜立在一旁,正盯著那調和出的水泥發呆的太子聞言,眸光閃爍,又微不可見地輕輕鬆了口氣。
娜仁將之儘收於眼中,心中微微一歎,麵上卻笑道:“那這名字算我取的嘍?你們爺倆僵持這麼久,沒成想最後竟是我坐收漁翁之利。”
康熙笑道:“阿姐這名字取得極好,細細琢磨,可取之處甚多,百姓們定然也容易接受。”
留恒默默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直到康熙睨他一眼,方才淡定地收回了目光。
啊,今兒個的天可真是好。
風和日麗、萬裡無雲。
正想著,天邊忽然響起轟隆隆的雷聲,梁九功忙稟:“萬歲爺,您瞧那邊烏雲都聚起來,怕是要下雷陣雨了。”
“把這些東西撤掉吧。”康熙道:“咱們且回殿中避避雨,總算是來了一場雨了。”
娜仁笑著點點頭。
留恒這算是一波激起千衝浪,前朝後宮的目光再度聚於這位小小年紀承襲王爵,身體先天不足又常往道觀走動,本來被斷言為此生怕無甚功勳,不及乃父半分的小純親王。
前朝是因為明白水泥之中,而後宮,多半是因為皇帝對於“水泥”的看重。
娜仁的永壽宮再度門庭熱鬨起來,不少嬪妃湊過來拍她馬屁,把她誇得天花亂墜,多會教育孩子,仿佛她是當代蒙台梭利一般。
當然也有明裡暗裡說酸話的,宜妃便是其中之一。
她這個人,膽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對娜仁她是怕的,也存著尊敬,但一酸起來,也就顧不上什麼了。
五阿哥跟著康熙出征一場,回來不過得了些尋常賞賜。要說阿哥們都是如此,倒也沒什麼。但如今忽然出來個留恒,卻不是皇帝親子,但打小在宮裡長著,又襲了他阿瑪的爵位,從前頂多是因康熙的話,叫人當他如皇子一般的待。
可如今他發明個泥巴,叫皇帝十分重視,對他萬分抬舉,竟連幾個在前線立過宮的皇子都不如他!
宜妃對此分外不滿,在娜仁麵前難免說幾句酸話,倒是不算十分難聽,她也不敢在娜仁麵前十分放肆,不過是說些什麼“早年見小純親王身子不好,卻沒想到還有今日的出息”,或是“倒是可惜,純靖親王竟然無緣見到兒子建功立業的一天。”
這本不是什麼太刻薄的話,正常婦人拈酸吃醋起來都能比這個話要狠。
但落在娜仁耳中,她卻覺著分外刺耳。
留恒的身子不好,是先天胎裡帶的不足,但即便是這樣的不足,也是阿嬈傾儘一身元氣儘力添補過後,留下的空缺,這些年,娜仁與唐彆卿花了多少心思,才將留恒的元氣逐漸補上,但幼年,留恒幾度在生死邊緣掙紮時的艱險,娜仁從未忘記過。
宜妃頭一句,便是紮在娜仁心裡的一根刺。
再往後,更是叫娜仁再也壓抑不住火氣,勃然大怒,冷冷看了宜妃一眼,沉聲道:“若是不會說話,便不要妄自出言,本宮不樂意聽癡人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