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主母想要拿捏妾室,占據天然優勢,但做得太過容易被稱“善妒”,自然要用些婉轉手段。八福晉如此行事,如今在宮中已有些不大好聽的名聲傳開,看她有八阿哥的喜歡便全然不在意的模樣,旁的福晉們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反正賢妃對她的行為是有些不滿,隱晦地說了她兩句,有大阿哥為大福晉多年不納妾,僅有的兩個房裡人也被冷落的先例在前,八福晉全然不在意賢妃所言。
倒是大福晉婉轉地勸了她兩句,她還算聽得進去,對那兩個妾室少了些責罵,麵子上的功夫也學人做著,但自然是比不上旁的福晉們大方的。
八福晉算是宮中這些皇子福晉們中少有活得如此恣意的了,便是後妃們……對她如此行事,背後自然是會說上兩句,但更多的,也有些羨慕吧。
羨慕她能這樣任性,八阿哥又一心待她。
至於這一心,多少是與她,多少是因她背後的安親王府,重要嗎?
隻要當下,八阿哥待她一心,便足夠了。
聽了不少風言風語的八福晉對此很看得開。
包括這會在娜仁這,聽著太子妃用婉轉的言語告誡她如今京師中的風言風語不大好聽,叫她謹慎些行事。她也毫不避諱地回視太子妃,挺直的腰背彰顯著她的傲氣,神情自矜,“有勞太子妃提醒,我記住了。”
記住了,會不會做便是兩說了。
太子妃心中對此明了,暗歎一聲,不再與她言語,隻轉過頭笑與三福晉道:“難得今兒個慧娘娘大妝見見咱們,倒是咱們的福分了。”
說的是娜仁素日懶於粉黛,梳妝速度較之宮中尋常女子快上許多,今日卻遲遲未曾出來。
三福晉常隨著佛拉娜過來,對娜仁的作息倒是有些了解,這會聽到太子妃的話,恍惚回神,定了定神,笑著道:“這個月份,隻怕慧娘娘還睡午覺呢,一覺醒來,這會子發髻鬆散了,少不得要細細理妝。”
太子妃聞言輕輕一笑,未等她啟唇說什麼,便聽間外頭一陣腳步聲,忙轉頭透過西偏殿的東窗向外一看,便見娜仁在三四個宮人的簇擁下款款踱步而來,姿態並不是十分刻板的端方,優雅中透著隨意,唇邊含著溫和的笑,叫人見了,心中逐漸安定平靜。
這是一個多奇妙的人啊。
已經在皇宮中生活幾年的太子妃一麵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起身,一麵在心中想到。
在宮中長大,卻能活得這樣瀟灑歡喜,這背後,又有多少人小心翼翼地保護,她又花了多少心思,來維持這一份灑脫與不在意呢?
太子妃微微垂眸,偏殿內遍地鋪著藏藍地氈,油綠色的萬年青圖紋點綴著深暗的顏色,帶來盎然的生機。這偏殿內布置並不算十分奢華,甚至比不上毓慶宮太子用來會親近友客的偏廳,實在不似後宮之首宮中用來受後妃之禮、接待客人的偏殿。
但奇怪的是,凡是進來的人,便會感到莫名的威嚴氛圍,叫再桀驁張揚之人都不敢在此放肆。
片刻的靜默過後,娜仁的走入打破了這樣的安靜,聽她話音裡帶著笑,問:“你們今日怎麼這樣默契,竟然全都來了。”
“給慧娘娘請安。”眾人齊齊見了禮,娜仁擺手叫她們起來,太子妃笑著道:“大家倒是沒有約過,我隻叫了三弟妹與四弟妹過來,想討您的好茶喝,未成想尚未坐一會,大嫂與五弟妹、七弟妹、八弟妹便都來了,竟算是不約而同了。”
娜仁聽了輕笑,又道:“你們來得可算是巧了,我新得了些明前龍井春茶,這是頭茬,還沒賜到各處去,你們現在我這嘗個鮮吧。”
八福晉道:“汗阿瑪真是疼娘娘,這明前龍井頭茬進貢不過六兩,汗阿瑪自己留了三兩,餘的都送到娘娘這來了。”
疼……好吧。
娜仁維持著自己的笑,卻沒搭八福晉這話。
還是大福晉輕聲細語地道:“娘娘素來更愛大紅袍而不是明前龍井,不過頭茬的新鮮,喝了一冬舊茶,猛地一品這春茶,想來還彆有一分新鮮滋味。”
“數你會說話,也會品茶,等會嘗嘗,若是喜歡便帶一點子回去,倒是不多,如你所言,喝個新鮮吧。”娜仁道:“我是不大愛喝龍井的,便便宜你了。”
大福晉聽了,也不推辭,隻笑吟吟地起身謝恩,又道:“安歡也喜歡這龍井茶,回頭該叫她來給您磕頭謝恩才是。”
娜仁故意道:“彆是為了從我這多討些茶葉吧?她能喝多少?偏是你在這裡偷作怪。”
大福晉垂頭輕笑,瞧著羞赧,其實淡定極了。
皇貴妃與大福晉關係不錯幾乎是宮中人儘皆知的了,太子妃見二人說笑,心中略一思忖,笑著開口:“皇子們將要封爵,出宮開府,這在宮裡是傳遍了的。今兒晌午,我還聽太子爺說,要到宮外琉璃廠尋些新鮮東西做禮,否則屆時安家暖房的新宴吃著也不安心。”
見大福晉在她開口後便閉口不言,淡笑著坐定,太子妃心中歎息一聲。
其實若不是太子與大阿哥立場不和,她與大福晉的性情本是相投的。
可惜……嫁了人,為人妻子,有些事情便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行事,要慮的事情極多,便是她……這幾年也覺著有些累了。
但太子妃哪能說累呢?太子都不累,她便也不能累。
不然便是拖了太子的後腿。
娜仁笑著聽她說話,其實這些福晉過來,多少是對自家爺們封什麼爵位、分府邸在什麼地方,心裡沒數。
母妃位高的,還能從康熙那邊知道些,但她們也不好細問,怕惹了惱怒;母妃位份不顯或是在母妃跟前不得臉的,自然是隻能從娜仁這邊探聽。
畢竟皇貴妃是宮裡出了名的臉麵軟和好說話,待晚輩和煦不拿大,又深受萬歲爺信任,萬歲爺有什麼事也多半會與皇貴妃說,不會瞞著。
那麼娜仁這邊,便成了她們探聽消息的最好途徑。
太子妃八成是來湊熱鬨的,三福晉和四福晉與她各有所圖,素日又走得近,說話的時候一拍即合,便約著過來了。
娜仁心裡這樣揣測,事實也是**不離十。
至於剩下的那些,娜仁沒多猜測,隻道:“我也知道你們是為什麼來的,倒是不好和你們多說,說到了到跟前不就沒有驚喜了嗎?不過有一點你們可以知道的,都是萬歲爺的親兒子,萬歲爺都疼,沒有會吃虧的,你們就都把心放下吧!”
“……胤祉和胤禛差了多大來著?”娜仁忽然問。
三福晉與四福晉被她問了個猝不及防,四福晉先道:“我們四爺是康熙十七年生人。”
三福晉也回過神來,笑著道:“三爺可不是十六年生人?正年長了四阿哥一歲呢。”
“胤祉是三月生人,胤禛便是十月了,這二人雖然不過差了一歲,可也當真差了不少。”娜仁似乎隻是隨口感慨一句,然而在座的可都是拿一百個心眼來揣摩她說的話的,登時好幾個人心裡便有了猜測。
四福晉心一沉,麵上流露出幾分驚疑,又快速收斂起來,保持住鎮定端莊的笑容,與三福晉眼神交彙時已經叫外人看不出分毫情緒。
三福晉心裡算著,多少有了底,又是欣喜,又得強壓住喜意,怕這會露出輕狂姿態叫娜仁不喜,正好宮人奉了茶上來,她忙端起茶碗呷了口香茗,以此遮住唇角流露出的笑意。
太子妃心中也已有了猜測,預備著回去與太子說說,麵上倒是波瀾不驚的。
娜仁將這些人的麵色神情儘收入眼底,心覺好笑,又覺著有些無趣。
如此,不過隨意說了幾句話,娜仁便叫散了。
隻說阿哥所中,四福晉回去便命人:“叫小茶房煮一碗清心降火的蓮子荷葉湯來。”
宮人會意去吩咐,她的陪嫁嬤嬤心裡存著疑,上前道:“四爺飲食講究應時應令,如今還是春日,地底尚有些寒氣,用這湯隻怕太涼了。”
“我就怕等會四爺還嫌不夠涼呢。”四福晉眉心微蹙,手揉著太陽穴,輕聲道:“嬤嬤,我有些頭疼。”
這片刻的脆弱,除了她親近的貼身人,無人見到。
等四阿哥從前頭衙門裡回宮的時候,四福晉已恢複了溫婉端莊的模樣,一麵將蓮子湯端給他,一麵輕聲細語地將白日裡在永壽宮說的話一點不差地學給四阿哥聽。
四阿哥聽了,端著蓮子湯的手微微一頓,登時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