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她的溫柔(2 / 2)

除了張一謀之外,在加上多了一個沉丹青。

十三個人在這,所有人都是一副深思的模樣,除了自己和韋蘭芳。

彆人深思。

顯然人家懂這是什麼東西。

而自己和韋姐則是茫然。

這表情太好區彆了。

彆人是皺眉頭,而倆人是大眼瞪小眼。

為什麼大眼瞪小眼?

很簡單啊。

這什麼……格爾尼卡,倆人都沒聽過。

而許鑫卻沒注意到,當提到“格爾尼卡”的時候,沉丹青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當看到他那副茫然的模樣時,緩緩皺起了眉頭。

就聽張武在那說道:

“這是一謀提出來的,咱們傳達和平的時候,是不是也要反思戰爭對咱們的傷害?我們怎麼體現出這種反思?用格爾尼卡!國強的意思是可以用火藥畫出來一副格爾尼卡,然後……火藥一點……彭,格爾尼卡化作灰儘,大家覺得怎麼樣?”

話音剛落,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我反對。”

從滿眼茫然的許鑫臉上收回目光,沉丹青似乎已經明白了這個年輕人的“底”後,不再關注。

他夾著煙說道:

“格爾尼卡的核心思想是控訴,控訴**轟炸格爾尼卡的平民時的慘狀。單就以精神而言,他的控訴性要強過反思性。它是帶著仇恨的,他是通過仇恨與控訴,來向世人告知戰爭的可怕,從而帶來反思。但你要說用四大發明的火藥環節來講這一幅畫,我覺得是不恰當的。”

沉丹青話音剛落,一旁的翟國強溫和開口:

“所以我們才說要點燃它。我和一謀說的是,我們用火藥繪製出一副格爾尼卡,因為它對戰爭的控訴是全人類共通的觀點。我們來點燃它,把那種慘狀付之一炬,來表達觀點:戰爭隻會帶來毀滅。然後通過後續環節的銜接,表達出我們對和平的向往……”

“但火焰會留下灰塵的吧?”

馬雯來了一句:

“現場那麼多火藥灰該怎麼辦?安全隱患呢?安全係數呢?那麼多人,用火藥來點燃一幅畫,這幅畫的尺寸一定不小對吧?或許在視覺上很震撼,可後麵的問題我們該如何收尾……“

討論組開啟了討論日常。

可許鑫的眉頭卻徹徹底底的皺了起來。

……

一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上午,張一謀沒露麵,而是在劇組那邊統籌規劃著什麼。

中午吃飯的時候才來。

大家一起吃盒飯,然後繼續爭論、思考上午因為他不在,而無法拿捏的“格爾尼卡”。

下午,劇組轉換了場地,來到了宮殿裡麵。

張一謀偶爾去找角度拍攝,偶爾來到在角落裡討論的眾人這邊參與討論。

明明是兩種不同的事情,可他轉換的卻非常自然。

但實話實說。

許鑫今天卻沒什麼狀態。

基本上一天時間都沒怎麼說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用手機查了一下格爾尼卡是什麼。

這才弄明白,原來《格爾尼卡是畢加索畫的一幅畫。

是以*****轟炸西班牙北部巴斯克的重鎮格爾尼卡、殺害無辜的事件創作的。

也看到了畫的原型。

雖然弄懂了表達的意義,也看清了它的全貌。

可他卻始終覺得有些心虛。

因為他不懂。

可彆人提了之後,人家卻懂。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肚子裡沒東西。

這種感覺讓他心裡覺得不是很舒服。

或者說,很不舒服。

原本,在設計出來火炬時,他覺得……自己雖然可能隻是靈光一閃如有神助,但至少,他的設計思路之類的是跟得上團隊裡的各位大牛的。

甚至還有些為自己驕傲的誌得意滿。

你看,團隊裡的第一個成就,竟然是我弄出來的。

他在內心裡確確實實是有些成就感的。

可沒成想,這股成就感,在來到了橫店的第一次創作討論會上,就跟格爾尼卡一樣,被轟了個稀巴爛。

……

“你怎麼來啦?我還說等我忙完,悄悄跑你們那邊看看呢,你怎麼忽然過來了?”

臉上還帶著妝的女孩滿眼驚訝,走出了宅院,看著門口的許鑫。

然後就看到不對勁的地方。

許鑫的手背上紅了好大一塊,中間還有個鼓起的包。

“……你沒抹花露水?沒灑風油精?”

“沒。”

許鑫搖搖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咬的包,並不在意。

可楊蜜的眉頭卻皺起來了。

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於是問道: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忙完了沒?”

“拍完了呀,不過我在看彆人演戲……你等會我,我和導演說一聲去。然後你沒來過這邊吧?我帶你轉轉?”

“好。”

聽到這話,楊蜜點點頭,一路小跑走進了裡麵,大概一兩分鐘的模樣就出來了。

不過出來時手裡還拿著一個書包。

“給,幫我拿一下。”

把書包遞給了許鑫,她一邊開始解自己的頭發。

把郭襄的造型全解開後,又用手腕上的皮筋紮了一個很清爽的馬尾辮,把那散碎的頭發遮到了耳後,接過了書包,從裡麵翻出來了一頂鴨舌帽戴在了頭上後,忽然問道:

“好看麼?”

許鑫抬頭看著她那青春靚麗的模樣,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笑容:

“嗯,漂亮。”

“嘿嘿”

笑著把雙肩包背到了身後,她一邊帶著許鑫沿著巷道往大路上走,一邊問道:

“你那邊結束了?”

“嗯,今天張導就是去檢查布置場地的,弄完就讓回去了。”

“你沒跟著?”

“沒……今天晚上《黃金甲的演員都到齊了,劇組要開個會,還有個媒體采訪會,討論組那邊我問過了,今晚應該不開會後,就來了。”

“這樣啊……”

她左右看了看,指向了遠方:

“我帶你去清明上河圖那吧,那邊有山有水的,還挺好玩的。”

“好。”

許鑫隨口應了一聲。

這時,楊蜜一邊帶著他走,一邊問道:

“看你……好像不開心呀。”

“有點。”

“發生什麼啦?”

她不解的問道。

許鑫想了想,問了一句:

“知道格爾尼卡麼?”

“……啥玩意?”

“《格爾尼卡。”

“導演嗎?哪國的?還是電影?”

“……”

不知為何,許鑫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

“是一幅畫,畢加索畫的。”

“噢”

背著雙肩包,帶著鴨舌帽的女孩立刻明白了過來:

“我知道畢加索,畫《最後的晚餐那個嘛。”

“……”

這下輪到許鑫驚了。

直勾勾的看著女孩……

“你認真的?”

“怎麼啦?”

楊蜜也有些納悶:

“就那什麼教堂裡的畫,那個耶穌這樣……”

她攤開了雙手。

看起來就是無奈】.jpg的動作。

“……”

許鑫是真無語了,說道:

“那是達芬奇畫的。“

“……”

黃昏中,夕陽下。

女孩那還帶著些許絨毛的耳朵尖再一次變得粉紅。

可臉上卻是氣急敗壞的表情:

“哎呀!你咋那麼煩人呢!

!我……我當然知道那是達芬奇畫的!我不是在逗你開心麼!“

“……那畢加索是誰?”

“畢加索是畫格……格什麼來著那個!”

“……”

氣急敗壞、欲蓋彌彰、惱羞成怒、怒不可遏、惡語相向……

看著女孩那模樣,許鑫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笑容。

行吧。

於是,他點點頭:

“走吧。”

“……《格爾尼卡怎麼了?”

“emmmmm……”

許鑫抿起了嘴。

想了想,最終選擇了實話實說:

“其實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或者說這幅畫。”

“那不挺好的嗎?又學了一點新知識。”

“……”

他腳步一頓。

看著女孩,眼神有些……

奇怪的神色。

想了想,他問道:

“假如,比方說,彆人在聊《格爾尼卡的時候,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會怎麼辦?”

“我會問呀。”

女孩幾乎沒有思考,給出了答桉:

“我會問《格爾尼卡是什麼?”

“……不會不好意思?不嫌丟人?”

“為什麼會嫌丟人呢?”

她似乎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彆人都懂,你不懂呀。”

“呃……”

看著眼神有些莫名的男孩,她想了想,說道:

“你今天遇到這種情況了?”

“……嗯。”

猶豫了一下,許鑫還是點點頭承認了。

“怎麼回事,和我說說。沒事,你大大方方的說,畢竟我也不知道……我連畢加索和達芬奇都分不清,還是剛才聽你說了,才懂《最後的晚餐原來是畢加索畫的……”

“是達芬奇!”

“哦對對,鵝鵝鵝鵝”

似乎覺得自己又弄錯了,感覺特彆有意思。

她竟然發出了一串鵝叫一般的笑聲。

然後問道:

“到底怎麼回事?”

於是,許鑫就跟她說了一下早上遇到的事情。

倒不礙著什麼保密之類的。

但他還是沒說這是“創意”,而是說創意團隊的人聊天,話趕話討論到了《格爾尼卡的意義到底是控訴,還是反思。

反正楊蜜也不懂。

而聽完之後,女孩卻問道:

“所以你覺得大家都懂,但你卻第一次聽說這幅畫,感覺……你的知識儲備,或者說……藝術修養這些不達標,所以心裡很難受?”

她一語中的。

而許鑫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桉。

於是,看到他的樣子,女孩搖了搖頭:

“其實沒必要這樣……”

“……為什麼?”

“因為第一,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不懂就問……至少在我這裡,不是什麼特彆丟人的事情,對吧?我不懂就是不懂,也正是因為不懂,我才要問。我可以問錯,或者可以被人嘲笑,但我卻得到了解釋,從而“懂”了我的問題。這不就跟上學的時候老師說同學們懂了沒是一個道理。老師問這句話,不是給懂的人說的,而是希望不懂的學生站出來說出自己的疑惑點,老師來負責解惑,讓學生弄懂。明白嗎?”

迎著夕陽,女孩的話語裡儘是溫柔與撫慰的力量。

無聲無息的融入、滲透到了許鑫的心頭。

“更何況呀,許鑫,你想沒想過,我也不懂啊”

她衝著許鑫呲起了一口小白牙:

“如果今天不是你提這個,那以後可能我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幅畫。但是呢,你今天提出來了,我才明白,噢,原來《格爾尼卡是這麼一回事。對吧?這世界上又有誰敢說自己什麼都懂了?”

說著,迎麵剛好走來了倆人。

看起來應該也是群演或者乾嘛的,臉上還帶著“血”。

女孩說著,直接上前了幾步,當著許鑫的麵把倆人給攔住了:

“您好,兩位,我能問一下嗎?您二位知道《格爾尼卡是什麼嗎?”

這倆人一愣。

互相看了看……

接著同時搖頭表示不知道。

女孩禮貌點頭:

“好的,謝謝,再見。”

擦肩而過。

重新回到了許鑫身邊,女孩聳聳肩:

“你瞧,誰規定世界上所有人都要明白什麼是《格爾尼卡的?我們總會麵對許許多多我們不清楚的東西,不是嗎?在說了,許鑫,你也不想想,那些老師是什麼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這個國家裡最拔尖的技術人才。他們的眼見、修養、藝術水平本身就比咱們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咱們……或者說你是什麼?你隻是個還沒畢業的學生。我不是說你不會你就有理,而是……我們還年輕,不會,不懂,沒關係。”

她搖頭。

語氣堅定而溫柔,看著皺眉沉思的男孩,柔聲說道:

“我們可以學,不是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