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機,就是一堆未接電話的短信。
但其他的倒沒什麼實質性內容了。
隻有女友發來的一條:
“睡醒了聯係我。”
他先沒聯係楊蜜,而是打通了老爸的電話。
結果老爸的電話關機了。
“?”
他又打了一個,還是關機。
想了想,又撥通了李豪的電話。
李豪也關機。
這什麼情況?
想了想,他撥通了楊蜜的電話。
這下終於沒關機了。
電話很快接通:
“都都……喂,哥哥。你睡醒啦?”
“嗯……你在哪呢?”
“在宿舍。韋姐說你今晚可能要加班後,我就回宿舍了,現在在操場上遛彎呢。”
“……韋姐說我要加班?”
“對啊,下午5點多說的……哦對,哥哥,我得和你說一下,許叔叔今天來了,但現在又走了。說是禮已經送完了,說你忙,他就不待了。那邊還有事,就回去了。元宵節不見得會過來……”
“……???”
總覺得自己這睡了一白天後,發生了很多事的許鑫納悶的問道:
“我爸回去了?”
“對。就韋姐說你要加班後,直接去了機場。”
“……你倆下午見到了?”
“中午就見到了,叔叔這次送了好多羊過來,我倆還去了一趟奧運大廈。不過那時候你還在睡,沒醒,就沒叫你。然後下午我和許叔叔又去買了一堆補品送到了那邊……”
“……?????”
許鑫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懵來形容了。
“然後呢?”
“就沒了啊……韋姐不是說你們最近特彆忙麼,許叔叔一聽這個,就說不打擾你工作了,就直接走了。那我最近也不找你啦,等你什麼時候不忙了,提前和我說,我在去找你。”
“呃……”
說話的功夫,許鑫已經走到了食堂。
看了一眼小黑板。
宵夜:羊肉湯、孜然羊肉、饅頭。
好家夥……
……
二十分鐘後,吃飽喝足的許鑫回到了小會議室。
已經弄清楚來龍去脈的他進來時,會議已經開始了。
他也沒吭聲,坐到了椅子上。
送營養品之類的,他倒並不覺得有多過分。
這又不是啥賄賂……
純粹的關心而已。
這些冬蟲夏草也好,其他也罷,就跟在食堂裡的羊一樣。
拿著吃,拿著補身子用的。
不是很正常麼。
至於要不要拿走……
其實沒啥必要。
誰還不喝個茶?抽個煙?
團隊裡的人十個人有九個抽煙。
十個人十個喝茶。
至於燕窩和海參……
放食堂熬粥喝唄。
海參小米粥味道還挺好的,燕窩雖然沒啥味道,但好歹也補人嘛。
給姐姐們加餐就是了。
至於食堂裡的師傅會不會偷拿偷吃……
嗨。
人家也付出了勞動,也那麼辛苦,吃點喝點怎麼了?
至於那些冬蟲夏草……
泡水喝唄。
這玩意泡水喝可舒服了。
比吃六味地黃丸強。
無所謂的事情。
……
晚上快十一點。
張一謀揮了揮手,放大家離開。
許鑫沒走。
他剛睡醒,精神百倍的,打算和張導聊聊《不能說的秘密的事情。
就這樣,人都離開後,他看著還坐在位置上發呆的張導,說道:
“您休息不?”
“怎麼?”
“問問您影片發行的事情。”
“噢”
捧著那個寶葫蘆樣的水杯,張一謀想了想,說道:
“你想怎麼發行?”
“……什麼意思?”
許鑫一愣。
而或許是重新提及了電影,能讓張一謀的情緒放鬆一些,他的眼裡那種疲憊之色也消退了許多。
看著許鑫問道:
“是想就隨便找個發行公司,還是想把它當做……一塊敲門磚?”
“敲門磚……怎麼個敲法?”
許鑫敏銳的捕捉到了張導話語裡不太尋常的意思。
“其實我也覺得後麵這種選擇適合你。”
而聽到這話後,許鑫更疑惑了:
“您的意思是……”
“找大廠出品吧。我的意思是。”
“……有什麼區彆嗎?”
“區彆倒沒有。但更適合你……比如……找西影旗下的發行公司來發行。把發行權委托給他們,不管是排片還是檔期……雖然這種大發行公司的代理費要高一些,但同樣你也省心。和他們簽訂合同後,其他陸陸續續一係列的東西,都不需要你操心了。而且,對你而言……還是一個進入西影集團的機會。“
“西影……西安電影廠?”
“對,我就是從這裡麵出來的。”
張一謀點點頭:
“它的曆史,你應該清楚吧?”
許鑫清楚麼?
自然再清楚不過了。
一句話,西安電影廠是獲得榮譽最多的電影廠。
沒有之一。
比起老三屆的同學們,什麼燕京、長春這些電影廠,目前現在能代表天朝電影人榮譽的諸如張導的《紅高粱、陳愷歌的《霸王彆姬等等一係列的國際獎項,都可以歸功到西影身上來。
因為這些導演都是西影廠出身。
而西影廠真要細數起來功勞,在天朝電影史上是真的具有那濃墨重彩的一筆。
甚至《大話西遊都是它的。
不過……
“您希望我到西影裡麵去?”
“對。”
這會兒也沒外人了,張一謀索性直說:
“我覺得現在這個階段……倒是一個機會。”
“……?”
看著許鑫那越來越疑惑的模樣,他問了一個……看似與眼前倆人聊的事情無關的一個話題:
“有沒有想過,奧運會結束,或者說這個階段結束後,你打算做什麼?”
“拍電影……”
“我知道是拍電影,我的意思是你想做一個什麼樣的導演?文藝片的、類型片的、商業片的……主攻的方向是哪一種?”
“……不知道。”
許鑫很老實的搖了搖頭。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身上有著很明顯的優缺點……除卻天賦、努力這些之外。”
聽到他的話,張一謀說著,隨手就攥起來了一支筆。
給許鑫一種……他好像成了講課老師那樣的既視感。
“你的優點很明顯,家境殷實。不用想著我得拍個什麼電影能解決溫飽,我該怎麼去謀取出路,我去哪哪哪,誰誰誰手下先待一段時間,給人家打打工。這是你的優點。”
“嗯嗯。”
許鑫認真聆聽。
“但你的缺點同樣明顯,那就是在繼承你的優點的基礎上,你可能缺乏對某些事情的最基本的判斷力。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當然了,我不是說你傻。我指的是在咱們這個圈子裡……你有錢,敢投資,然後彆人拿了個本子過來……你一瞅……誒,不錯,想拍。但拍出來的東西不一定適合市場,或者說不一定成功。這是不可避免的,所有導演都會遇到這種……明明自己很喜歡一個故事,但拍出來之後,哪怕你自己滿意,但卻得不到觀眾承認……就比如咱們拍的這部《黃金甲……”
“呃……”
行吧。
您老人家都拿自己做比喻了。
那我還能說什麼。
不過,他理解張導的意思:
“您是擔心……我會上當受騙……也不對……您是怕我瞎花錢,對吧?”
“對。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就是……你沒有屬於自己的根基。這個根基不是說靠山之類的。我指的是你沒有一個屬於你自己的係統。比如,一個正常導演,他應該有幾個相熟的投資方,有相熟的出品公司,有相熟的一套劇組班底……後者先不說,就說投資方。你會為了自己的作品拉投資時,和對方低三下四跟個孫子一樣求著人家麼?”
“肯定不會。”
許鑫選擇了實話實說。
“雖然我家不是什麼首富之類的……但我不覺得在金錢上麵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低頭的。”
“你看……這不就是缺點麼。”
張一謀笑著搖了搖頭:
“你要知道,投資方,不僅僅是有錢。同樣的,一個能在影視圈裡活下來的投資方,除了金錢之外,它還有這各種各樣的觸角,延伸到各個環節。比如說審查、比如說你看中了某個演員,但彆人不理你。比如說你拍的作品需要疏通某些緩解……諸如戰爭片的軍隊租用啊,或者是出了什麼問題,一些相關媒體或者單位的公關這些……
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因為保不齊你出了事時,要是無人解難,那你就隻剩下了被動挨打。而這個圈子裡的人,能踩人的時候,是把人往死裡踩的。而如果你各個關係什麼的都沒有,或者出了名的吃獨食,自己玩自己的……你好的時候,看不出什麼。可隻要你一步走錯,那麼你就會見識到這個圈子裡真正的社會險惡。”
“您的意思是……其實比起金錢,朋友也同樣重要?”
“對。”
對於許鑫的聰明,張一謀顯得很欣慰。
“可有時候,在倆人成為朋友之前,作為導演,可能你需要的是低頭。懂吧?但我看你……真不像是一個低頭的性子。所以,我才說……你的優點,同樣是你最大的缺點。那就是你不覺得自己需要低頭。但偏偏……有時候,咱們這個圈子,不是有錢,你就能玩得轉的。就像我,我坐在這個位置……”
他指的是奧運會總導演的位置。
“我也必須要妥協,低頭。你說我心疼不心疼咱們之前的方桉?我比誰都心疼。那是大家努力的成果,明白麼?你努力的成果被一句話扼殺了,你說誰不難受……但是。”
中年人的激動情緒在剛剛要起來時,又被他主動給抹平了。
活到這個歲數,控製自己脾氣這一道,張一謀已經爐火純青。
“必須要妥協,哪怕你不理解,不同意,甚至不滿……但沒辦法。誰坐在這個位置,誰都要學會妥協,學會夾縫中求生存。不妥協,不行。”
“嗯……”
許鑫若有所思,沒同意,沒否定。
隻是問道:
“所以您的意思是?”
“當導演,沒有好劇本不行。”
對方答非所問:
“而好劇本,除了你自己能接觸到的文學作品外,其實,大部分的劇本作品投稿,都在幾個電影廠裡。而一個影片從拍攝完成後的剪輯、發行這些,也有著自己的一套流程。最簡單的例子……某個編劇就算想找你,但他一沒關係二沒門路,上哪找你去?而如果這次你拍的電影我不過問,那麼你能不能找到先濤那邊不提,光是這套流程,至少要耽誤你十天到一個月去洽談合作,去談費用,去談等等瑣事,耽誤的是你自己的時間。”
“嗯嗯……”
“所以,我這次,想讓你把發行的工作,交給西影廠下麵的公司。並且,我會在後麵推進一下,讓你與他們……簽訂一個幾年的合同。“
聽到了張導的答桉,許鑫幾乎不加思考,直接說道:
“您的意思是讓我靠上西影這顆大樹?”
“對。”
見許鑫沒任何抗拒,隻是滿眼謙虛後,中年人笑著點點頭:
“但你有一點說的不對……”
“什麼?”
“西影不是什麼大樹,而是一顆日薄西山的老樹。雖然廉頗老矣,要死的駱駝比馬大……但終究,我們這群所謂的第五代熱潮漸漸退出後,曾經咱們國家首屈一指的西影廠,其實已經走入了沒落。”
“呃……”
許鑫剛想問那自己為什麼要去……但馬上反應過來了一種可能。
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您的意思是……讓我……”
“嗬嗬”
老謀深算的中年人笑了: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試試,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扛起西北圈的這杆大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