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的人,說明你進不來這道門檻,反倒沒深入交流的必要了。因為那是浪費時間。
所以古往今來,所謂的官話都是一種考驗的方式。而這種方式對應著的,是一套進退有據的體係。
你就好比說你現在坐的長椅。你看,長椅就是供人休息的,可你現在坐的地方,樹蔭剛好能遮住長椅,所以你覺得很涼快。但其他的地方沒有樹蔭,怎麼辦?
有人給你提建議,咱們把其他長椅旁邊也種上樹吧?你會怎麼說?同意?那錢誰來出?不同意?顯得你有些不近人情。所以該怎麼回答?
呃......
楊蜜想了想說道:
你覺
得有必要,那就弄?
好,那......領導,這錢怎麼出?我找財務批款?
呃....
楊蜜又想了想,說道:不要太勞民傷財嘛。
那這一棵樹也得幾千塊,太小的樹木也
沒太多的樹蔭呀。您寫個條,我找財務批款買樹吧?
看著皺眉的妻子,許鑫笑著說道:
你看,難住了吧?咱倆的話都是很直白的意思,可我卻從提建議那一方,變成了主導那一方。你覺得你還有退路麼?
那該怎麼說?你來問我。
領導,咱們把其他長椅旁邊也種上樹種樹做什麼?
天熱,大家沒法坐在那乘涼。
這樣啊......種樹,原則上是可以的,可以很好的傳達環保理念嘛。但一棵樹的造價可不便宜,廠裡的經費更需要用到有力的地方......這裡你聽出來我的意思了麼?
.....你不同意?
嗯。
那人家肯定會說你不體恤下屬?聽到這話,許鑫笑了笑:
小楊啊,長椅本身就是給大家在工作之餘乘涼用的。給大家創造更好的工作環境,大
家辦公起來效率高,這肯定要大力支持的嘛。但要是太過於勞民傷財,也不是可取之道。你回去想個兩全其美的提案報上來。
楊蜜想了想說道:
怎麼感覺你在說廢話呢?
廢話麼?
許鑫笑著說道:
其實這話得分兩部分聽。第一重意思,我是告訴你,這長椅,是工作之外的需要。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難不成大家都不工作了?每天來單位就是為了乘涼?所以你隻是乘涼就要花幾千塊來買樹,身為領導的我是不同意的。
而第二層意思呢,就是既然是你提案,那麼你來想解決辦法。誰惹出來的麻煩,誰來收拾爛攤子。我把工作轉移到了你身上,做得好,那是你分內的事情。可你做不好,那就說明你隻有提問題的態度卻沒解決問題的能力。就從工作而言,你的能力有限,不足以勝任更多的工作了。明白了沒?
......
楊蜜一懵。
就這麼......給一個人定了性?下意識的問道:
那......這件事該怎麼解決?
簡單啊。
許鑫聳聳肩:
一百塊錢一把的遮陽傘,先暫時用著。然後一百塊錢一顆的樹苗,在長椅麵前種個三五顆。短時間內你有遮陽傘,而等時間長了,樹木也長成了,自然而然就能蔭澤後人。既解決了現階段的難題,又為今後的業績添上了一筆。你瞧,因為沒花多少錢,領導滿意了。又因為有了更多可以陰涼的地方,同事們也滿意了。這不就是你工作能力的體現麼?
無語麼?
楊蜜徹底無語了。
服了麼?
服了。
她算是終於理解為什麼自己隻要和哥哥一起做事,總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了。
搞了半天,其實最大的互補點在這。最大的區彆也在這。
那你和田總今天聊的意思是......
從我走馬上任開始,以後,西影廠就是我,我就是西影廠。
......什麼意思?她又懵了。
不過卻並不是說她忽然一下子變成了傻白甜。
就像是她自己總結的那樣。
你讓她去做一件事,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但對於許鑫這種做事方式,她不在這一池水裡麵撲騰,所以相對而言很陌生。
我那一紙合同,你覺得像什麼?
......不是投名狀嗎?
對,回家我建議你也重溫一邊投名狀。那片子拍的其實很棒
......嗯。你先告訴我你倆剛才到底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啊。我問你,張導想讓我做什麼?
......西北圈扛旗人。
這旗子怎麼扛?
當然是成為最厲害的那一個。
可最厲害又怎麼定義呢?錢多?作品多?知名度高?還是背景深厚?
......照理來講,得都需要。
沒錯,就是都需要。所以,張導讓我來到了這。我和西影廠的三部電影一部電視劇的合同,其實就是一份投名狀。用來證明我自己能力的。
嗯,而你現在這份投名狀應該已經超過預期完成了吧?不管是咱們的好聲音還是風聲......現在圈子裡的認知也都是這樣,覺得廠裡撿到寶了,彆的不提,今年的娛樂圈,就屬咱們動靜最大。誰都知道咱們開始崛起了。
聽到楊蜜的話,許鑫點點頭:
沒錯。那你覺得,在廠裡從垂垂老矣到現在生機勃發的這個過程中,誰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還用問?你唄。
嗯。那你覺得我功勞大不大?
很大。
那要是論功行賞的話......該怎麼賞呢?
當然是......
忽然,楊蜜話頭一頓。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是啊。
該怎麼賞?
說句到家話,這種也算是扶大廈於將傾了吧?
要放到古代,來個馬上封侯應該不過分吧?
可如果真這樣......
察覺到了不對勁,對不對?
看著深思的妻子,許鑫露出了笑臉來。
這就是規則。龐然大物垂垂老矣時,需要的是救命的醫生。而等它恢複健康時,它還是那個龐然大物,而醫生也隻是醫生。你不可能說是身為醫生的你把一個龐然大物給救活了之後,你就成了這個龐然大物的腦子、眼睛、心臟這種重要器官了。它倒下時,因為是躺著,你們的身高對等。可它站起來時,三米多高的身高,和你一個一米六的身高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可是......
楊蜜似乎想要說什麼。
但不需要她說,許鑫就已經代替她說了出來:
是,乍一看你是救命之恩。甚至沒有你,可能它還得躺下去。好多人可能也不理解......啊,我功勞這麼大,救了你的命,你這不給我點重要的東西,你就是無情無義......但實際上這種觀點是大錯特錯的。
第一,它不可能倒下去,因為它是國營的。
第二,它需要你不假,可同樣的,你也需要它。雙方是互補的關係。
所以,今天田總讓我去當那什麼譯製片的辦公室副主任,看起來是有些薄涼,但實際上是給我在基層開了一個口子。
梁冰凝空降成了演員團副團長,但她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副團長了。因為她沒有根基,屬於雙方利益交換的結果。但我卻是從底層一點點升上來的,最起碼在資曆上,任何人都挑不出什麼毛病。
因為不是我給譯製片乾散攤的,而是廠裡主動要砍掉。砍掉之後,我還會繼續往上走。而這
份可能我都不知道辦公室門朝哪開的工作,卻會在我的履曆上劃上重要的一筆。
而從我接受這個工作的那一刻開始,咱們
兩邊就不再是合作關係,而是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整體。田總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所以,他給我安排了根正苗紅的一條路。
導演成就方麵不提,就單從工作履曆上來講,我是一個20出頭就加入了一座國營電影廠,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將來可能會走到某個位置上、具有豐富工作經驗的一名工作者。
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但十年後呢?二十年?三十年......當一切順理成章時,可能...
說到這,許鑫話頭頓了頓。
聲音也壓低了一些:
田總的位置我也有機會坐。而我坐,也是派係,也就是所謂的陝人在坐。陝人製陝、西人製西,這是傳統。也是派係的力量。而現在,我們不再是合作關係,而是正兒八經的西北圈最正統、最根正苗紅的影視資源把持地,手握玉璽的一份子。
以後我想扛旗,那麼就會得到廠裡的支持。而我能扛起來旗,廠裡的資源就會經久不衰。在這種互惠互利的過程之中,我們都得到了想要的。同時嘛......
說的更幻想一些。娛樂圈這麼一塊蛋糕,至少有人能保證有一塊是攥在國營廠的手裡,並且無論是從光輝成就還是輝煌曆史而言都在國內與國際受到認可......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楊蜜順著愛人的思路往下這麼一捋.....
來了句:
丹書鐵券?
許鑫笑了笑,沒回應。
隻是有給自己點了一顆煙。
也不坐,就這麼蹲在馬路牙子上,一邊抽,一邊眯著眼睛看著那微風搖擺的光影樹蔭,喃喃自語道:
西影廠一隻腳,算是邁出去了。接下來,就是學校那邊了。我現在還挺期待的...什麼?
奧運會這份履曆能支撐著我走多遠。你看韋姐,工作結束後,現在已經進了國家大劇院,直接承擔劇目製作的工作。她這活在往上走,那就是製作部部長。你知道這個工作的含金量麼?意思是所有國家大劇院要上的項目,都得過她的手。
你在看於老師,於老師明年開始帶研究生,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是她的第一批學生。她的下一階段,可能你會在學校的領導隊伍裡看到她......馬導呢?國家美術協會視覺藝術中心辦公室走馬上任了。就更彆提張武導演了......他這次的升遷......
在楊蜜的沉默中,許鑫搖搖頭:
大家可是約定下一次奧運會一起找個地方品品英國奧運會開幕式到底能搞成什麼個德行......到時候見麵,可都得喊領導了,咱們也不能太差不是?
聽到這話,楊蜜也沒在繼續聊下去。
就像是她剛才說的那樣。
這方麵,她確實不擅長。
但這也不是什麼特彆丟人的事情。
每個人的長袖擅長舞蹈的地方都不一樣。她對這些東西確實不擅長。
可卻不代表她在其他地方很差。
商場,又何嘗不是戰場呢?
接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
許鑫有些納悶:
怎麼啦?
我突然想起來咱倆這種狀態......用幾個成語形容挺有意思的。
比如說?
蛇鼠一窩?
許鑫嘴角猛然
一抽。
或者沆瀣一氣?
官商勾結?
你能有點好詞兒不?齊頭並進、並駕齊驅、強強聯合......這不都行?要是彆人說的也就算了,自己也這麼說自己?你有病吧?
,嘿嘿
靠坐在長椅上的年輕小少婦展顏一笑,笑嘻嘻的反問了一句:
你有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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