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2 / 2)

“為什麼?”

“劇本裡有一段戰爭戲,有一個鏡頭是咱們的軍隊被困在一座小樓上麵,最後日本人攻上來,咱們拉動手雷跟那群人同歸於儘的段落。這段戲都不用懂行的人,但凡有點腦子,把這個鏡頭一改,從那無名小樓變成那什麼當鋪的樓上發生的事情。就這一個改動,少說得給個五百萬吧?要是特寫多,在加一百萬也不是什麼難事。結果他倒好……就瞎折騰!”

趙曉丁滿臉的鄙視。

可許鑫的眼裡卻開始閃爍一抹意味深長的光芒。

看來……

找到下餌的地方了呢。

……

石湫影視基地。

一片廢墟。

是真正意義上的廢墟。

到處是殘垣斷壁不說,許鑫到的時候,還看到又工人正在用鼓風機對著那些建築拋灑著一瓢又一瓢的黑色粉末。

整個現場的環境一下就讓他有種回到家裡礦場的既視感。

陝北每年的春天風特彆大。

那些堆積在煤場上的煤被風一吹,好家夥……

那叫一個塵土飛揚。

彆說白襯衫了,就穿一件灰衣服出門,回來都得變成黑的。

不帶個護目鏡,那煤灰被風卷著往你眼珠子裡走。

那真叫一個難受。

而眼前這場景,一下就讓許鑫有感覺了。

一瓢黑灰下去,水泥建築上麵就會被潑灑上類似煙熏一般的痕跡。

到時候在旁邊點上火,那徐徐黑煙就會呼呼的往外冒。

一座被戰火侵染成的廢墟南京城就算是建成了。

而這種殘破的建築,倒是有個很典雅的名字。

《金築十三釵

石湫影視基地以《金陵命名的戰爭廢墟拍攝場地,此時此刻正在經曆“戰火”的洗禮。

而張一謀帶著口罩、棒球帽,在許鑫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和張維平爭論著什麼。

還沒走到跟前,許鑫就聽到了老頭的話:

“我在和你說一次,我不會弄廣告!這是曆史!我們必須要慎重的對待它!”

“這是電影!”

張維平口罩之外的眼眸裡同樣滿是惱火:

“我的親哥哥誒!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們拍的不是紀錄片,是電影!還是一個大投資的電影!……你就不能考慮考慮我的難處?光一個貝爾,就是大幾千萬!這還沒開拍呢,都花了將近一個億了。咱們不得先回回血?在說,你彆忘了,人家石湫憑啥給你開這麼多的優惠,咱們不得還人情麼?”

“還人情可以下次,這種題材你加植入廣告,你放到哪能說得過去?”

“我給你說的那幾個怎麼就加不了了?過去的金陵沒當鋪?沒賣衣服的!?沒什麼蛇草水?”

“好了,你不要在說了,我不同意!”

“一謀!”

“好了!”

“你……”

“誒誒誒,二位,二位。”

許鑫加快了腳步,從倆人的斜後麵走了過來。

一邊走,他臉上一邊帶著笑嗬嗬的模樣:

“小點聲、小點聲,不知道的人以為咱們在這吵架呢。”

他來當“和事老”來了。

掏煙,遞煙。

倆人的爭吵也在許鑫出現後戛然而止。

張一謀扭頭看了他一眼。

所謂同人不同麵。

在他看來,一臉笑模樣,心情大好的許鑫,就是事情辦成功的最佳左證。

於是,他的臉上皺眉儘褪,化作了笑容:

“來了?”

“嗯嗯。上午起來晚了,不然就和您一塊過來了。不過還好,睡的不錯,睡眠大獲成功,哈哈”

乍一看是在開玩笑,但他相信老頭能懂。

果不其然。

這話一出口,張一謀臉上的笑容愈發欣喜。

可張維平看著卻有點不是滋味了。

有些酸。

怎麼和我就橫眉冷對的,小許一來你就笑成這德行?

可偏偏這是張一謀的態度,許鑫又沒說什麼。

他也找不到發泄的地方,隻能把煙點燃後,帶著幾分慍怒的來了句:

“你們聊吧。”

說完就走了。

“呃……張老師……”

聽到許鑫的聲音,他也沒回頭,隻是擺擺手離開了。

而等他走後,張一謀臉上的笑容稍褪,先是問了一句:

“遞上去了?”

“嗯,給完了。接下來等好消息就行,您放心,出不了差錯。”

“……嗯!”

張一謀用力的點點頭,長舒了一口氣。

而就在這時,許鑫問了一句:

“又怎麼了?”

“……還能怎麼。”

大導演雙手抱懷,語氣無奈:

“典當行、布莊、中藥鋪子打的什麼蛇草花露水的廣告……都要加上去。我不加,他就跟個小孩子似的找我吵……”

說到這,他下意識的語氣有些重:

“這電影……怎麼能這樣呢!他到底要賺多少錢才善罷甘休!”

“……”

聽到他的話,許鑫想了想,忽然來了一句:

“要不,您妥協一下吧。”

“……???”

他這話一開口,張一謀就懵了,直勾勾的看著小許,滿臉的不可思議。

許鑫聳肩:

“您彆這麼看著我,我說真的……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您說對不對?您說過,您在拍攝期間最討厭被瑣事打擾。可他要這麼一直下去,您還有個好麼?況且,您自己也說,最大的矛盾不在於這些植入,而在於約翰·米勒與趙玉墨的床戲這個劇情……要不,就抓大放小吧。您說呢?”

這話要是彆人說,張一謀肯定已經惱怒到不行了。

可偏偏……

說這話的人是許鑫。

是小許。

“你……是認真的?”

他問道。

許鑫是認真的麼?

並不是。

但他不會說。

老頭是個很純粹的人。

不懂商業化,不懂什麼勾心鬥角。

甚至有點社恐,這麼大個人了連人際關係有時候自己都難處理。

但他有一個最大的優點。

那就是善於忍耐與接受。

許鑫是從奧運會的時候,那方案全都被反駁回來,會議室裡一片哀鴻時,唯獨他拍了桌子,告訴大家“我就是要帶著鐐銬起舞,還要跳的牛逼”的話語中發現的。

他的妥協,從來都不是什麼毫無主見的搖擺不定。

他會妥協,隻是明白心中有著更宏大的目標,在等待著他去實現。

所以,他需要隱忍,需要忍耐。

奧運會如此。

許鑫覺得這裡也如此。

他是個很純粹的人……

純粹的人,手就應該乾乾淨淨的。

碰不得汙濁,也受不得侵染。

所以……

有些事情,他做不得,許鑫也不想讓他做。

那他不做,誰做?

就隻有“他”來做。

或許有些卑鄙,可對待卑鄙的人,回以同樣卑鄙的手段。

應該……會得到大家的允許吧?

他不想做英雄。

也不覺得自己能做英雄。

隻是路不平了……

總是需要有人踩上那麼一腳。

洗個澡的功夫,足夠他做出許多決定。

而最後付出的代價……

就像是曾經他對老頭說的那樣。

“大不了,我回去當那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就是了。”

彆人沒有退路。

他有。

所以他更適合站出來。

就像是那些五十歲以上的航天員……咦?

這又是個什麼梗?

腦子裡紛亂的思緒暫時被這個疑惑解脫出來。

不過許鑫也沒多想,隻是對老頭那目光坦然相對:

“兩害相較,則取其輕。與其使察、綏兩省,同為日有,不如以一省付之。您說對吧?”

聽到這話,張一謀第一反應……

這個無知的孩子竟然還看過《答某書呢?

還把這句話出處的全文給記下來了……也不算那麼無知嘛。

而第二反應……

便是沉默。

沉默到許鑫一支煙抽完,他才說道:

“可我就怕他得寸進尺……”

“您放心。”

許鑫忽然樂了。

用腳撚滅了煙頭,就像是即將出行之人一般:

“不就背鍋嘛,我在行。”

說完,他徑直的朝著張維平那邊走去。

就像是當初在《黃金甲的劇組裡,走進龔麗的房車時一般。

歲月枯榮,輪回流轉。

當初的他背鍋,是為了在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走入他心裡的楊蜜。

而現在……

昔日的少女已經嫁做人婦,貴為人母,人老珠……咳咳。

總之吧。

現在的他,是為了更大層次的一些東西。

而為了那酒後的豪言……

他要做的,就是邁出這一小步。

因為……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

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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