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境遇還真的是奇妙。
有的人坐著公交車，對有錢人的生活充滿了向往。
而有的人開著勞斯來斯，最心心念念的卻是小吃攤上的那一口味道……
大不同呢。
腦子裡一邊用這種“對立”的角度來思考大少爺這場用情至深的戀愛，三個人一路來到了逆風之中。
逆風的寫字樓也在擴。
從這次的試鏡地點直接放到公司內就能看得出來。
逆風現在這兩層寫字樓通鋪的麵積可當真不小。
而剛進公司，許鑫就透過旁邊的百葉窗，看到了小會議室內部的一群人正在開會。
正是郭凡他們。
這會兒還不到兩點，試鏡約的是下午兩點半。
許鑫想了想，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原本站在會議室靠牆的幕布前正滔滔不絕說著什麼的文木野立刻沒動靜了。
“許導。”
“嗯。”
許鑫應了一聲，看了一眼畫麵裡的臥室布局的內景圖，笑著問道：
“方案還沒確定？”
“……”
“……”
“……”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
雖然不至於唉聲歎氣，但顯然氣氛有些“古怪”。
他們僵持在內景的布置上麵已經很久了。
許鑫對他們的要求呢，就是作為一個團隊，大家可以各抒己見，最後選出來一套最合適的各個場景的布置圖交給自己。
但難點也在這。
不管是學校也好，還是個人堅持也罷，都要求他們對於自己的職業保持藝術的獨立性與主觀性。
每個人看《失戀三十三天，都有著屬於自己角度的解讀。
而許鑫交給他們的“任務”，是布置內景。
內景的布置，不單單是一個房間那麼簡單。因為按照許鑫那種喜歡用不同環境、道具、背景的特寫來表達鏡頭語言的風格，這內景的布置就注定要在劇情行進之中，通過一幕幕鏡頭轉換，達成主角心態的映照與最真實的心理暗示。
可關於解讀“黃小仙”這個角色的內心，一群人的意見可以說是不合到了極致。
比如郭凡，他始終堅持的就是“黃小仙就是作妖型女生的典範”，“幸虧許導這麼改了，不然這片子拍出來絕對會被男同胞給痛罵”。
而他的審美也相當直男。
“黃小仙內心就是蒼白的，長滿了荒草。乾脆我們就簡單布置，白牆、灰磚，木床！反正她也是個草包……”
然後他成了最早被團隊“淘汰”出局的一個人。
而郭凡的個例也是團隊的普遍現象。
為了延續許導的那種風格，以及展現出來自己的風格，每個人對這份任務的要求都很高。
這是沒法盲從的，隻能不停的修改、論述、爭執，試圖讓自己的方案趨向於完美，不僅符合許鑫的要求，還要展露出來自己的風格。
所以乍一看許鑫給他們的任務很簡單，可實際上這半個多月這些人頭皮已經快抓破了。
說白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如何布景，注定是沒有什麼“最佳答桉”的。
可許鑫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不然也不至於於珍會把研一新生的課題，直接丟到他的劇組了。
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有人引領你開發自己的思路，和你自己埋頭做苦工的成果區彆還是挺大的。
而見他們不說話，許鑫的目光落在了幕布上麵。
“蚊子，這是你的？”
“呃……對。”
文木野點點頭：
“這是我對於黃小仙臥室該怎麼布置的想法。”
“我看看啊……”
許鑫捏著下巴，看著圖片裡的布局。
平麵圖其實很簡單。
一共是四張圖，四張圖的布局都是相同的，但角度卻不一樣。
首先就是一張在圖片左邊的單人床。
單人床上隻有簡單的被子和枕頭。
然後是右邊的桌子，上麵隻是簡單的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
再然後就是右邊的書架，書架上麵很空，隻有兩三本東倒西歪的書。
沒什麼光線之類的設計，隻是一張平麵圖。
但第二張，也就是四分格右上角的圖就很有意思了。
文木野的四張圖乍一看都一樣，但實際上還是有所不同的。
第二張圖裡，空蕩蕩的床上出現了一個兔子耳朵。
兔子就在被子裡藏著，看不真切。
而桌子上多了泡麵、皺巴巴的紙團，還有飲料罐子。右邊的書架上還是空空如也。
然後是第三張。
第三張的兔子玩偶已經露出了全貌，端正的擺放在枕頭上麵。
而桌子上多了幾本書，書和泡麵、紙團、飲料罐都在桌子上麵，但書架上還是空空如也。
最後右下角的圖片則是兔子玩偶隨便的丟在床上，桌子上變得非常整潔，然後書架上麵堆滿了書。
看到這四張圖片，許鑫就明白了他表達的含義。
“第一個圖片，是黃小仙還沒分手時的鏡頭吧？或者說剛剛分手那會兒還意識不到悲傷的時期。第二張是已經分手後開始適應沒有陸然的生活，而第三張是有外力介入，她開始醒悟，而最後是收尾，代表著一個全新的她。”
“沒錯！”
文木野點點頭，然後用略帶嫌棄的目光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師兄弟：
“你們瞧，這就是通俗易懂的表達方式！我告訴你們，希區柯克的鏡頭美學就是電影的終極奧義！藝術的門檻可以有，但絕對不能高！希區柯克的那個火車進隧道表達鏡頭的感覺你敢說你們在第一次看到時候不驚豔？天天弄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我們得讓普通觀眾也能看懂電影，我這一版才是最好的！”
“……”
許鑫嘴角一抽。
雖然他認同蚊子的某一部分觀點，但……他這種語氣說出這些話，那不是鐵等著挨噴？
果不其然，他這一番仗著有許鑫撐腰的話語，讓整個會議室都炸了。
“好？你特麼告訴我你好在哪？那個兔子玩偶表達的什麼？黃小仙柔軟的內心？你直接在上麵加個旁白得了。”
“這給你狂的……你那兔子玩偶不是也看到我設計的那一版才加進去的？”
“庫布裡克天下第一！”
“你這造型設計的一塌湖塗，你在怎麼表達心態，也不能忽視背景在鏡頭語言裡首先所表達的應該是一種美感。你這算啥？”
“我外甥畫的cad都比你好看！你這背景能用到鏡頭裡？色彩學呢？被狗吃啦！？”
“……”
許鑫嘴角抽搐著，看著文木野在那舌戰群儒。
不自覺的扭頭看了一眼許誌。
而許誌則一臉見怪不怪的模樣，顯然這些天這種場景沒少遇到。
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
一開始公司裡還以為他們要乾架……可陸陸續續的就都習慣了。
吵吧……
導演的事情……俺們讀書人不懂。
可彆人見怪不怪也就算了，畢贛、田雨生、猩玉坤這仨人都懵了。
拋開歲數不提，這些人都是師哥。
他們來了之後還挺拘束的。
並且是奔著一個“學習”的心態來看看，看看這些師哥師姐們的厲害。
可是，從吃完飯坐到這開始，厲害不厲害先不提，“厲害”是真“厲害”。
都快打起來了。
每個演示自己設計的人，都會迎來一頓無情的嘲諷。
接著在對方的跳腳罵街的情況下被轟下台，然後換下一個人繼續……
不是……
許導的劇組，風格這麼狂野的嗎？
這幾個活爹是在哪出來的？
明白的人知道你們是在討論藝術，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們在這開批鬥會呢。
下意識的，三個人把目光都放到了許鑫身上。
而許鑫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雖然看著身後倆發小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並且他還挺喜歡大家這種堅持己見的樣子的。
但好歹今天有新人，大家能不能收著點……
於是趕緊擺擺手：
“好了好了，先聽我說。”
他一開口，大家也都不吭聲了。
連文木野也坐了回去。
“咳咳……田雨生、畢贛、猩玉坤。大家都認識了是吧？”
指著三個新來的又介紹了一下後，許鑫說道：
“田雨生是創作出《人在囧途這個劇本的編劇之一，猩玉坤也在西安地方台那有著很豐富的工作經曆，畢贛……”
他頓了一下，點點頭：
“也挺好的。”
“……”
在畢贛那滿眼的古怪之中，許鑫繼續說道：
“這次也會加入《33天劇組……哦對，於老師還給了你們一個課題……”
他拿出了手機，飛快的找到了文木野的電話發了過去：
“蚊子你看一下，這是於老師留的課題。我今天試鏡完，明後天回去後就去拍婚紗照了，十月份回來。到時候電影直接開拍，咱們就回燕京進組了。這就是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咱們去試鏡。”
把“《失戀三十三天導演幕後創作思路研究”的題目傳達下去後，許鑫強行阻止了這場罵街大會。
帶頭走了出去。
而三人一起走出去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文木野身上。
“於老師的課題是啥？”
文木野從手機上挪開了目光，聽著郭凡的話，他忽然眼神一轉……
“哈哈！傻眼了吧？就不告訴你們！等著掛科吧！”
“……？”
在眾人的懵圈中，他得意的把u盤從筆記本電腦上一拔，瀟灑的走了出去。
滿臉的得意。
說我的作品垃圾？
弄不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