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角度有些彆扭，隻能通過鏡子裡的反光看到電視節目，但他能聽清老頭的聲音，大概就知道在問什麼了。
任憑化妝師在自己臉上擺弄，他就聽見老頭的聲音：
“這部電影是在探討一種封建時代的兩性關係為底，上演的一出悲劇。早在看到原著的時候，我就感到影片在反映命運的輪回和人性的悲劇感方麵具有極大的潛力，開始著手改編……”
“最喜歡的演員？……高倉健！《追捕這部電影，我看了很多遍。很喜歡他，如果可以，希望以後可以合作。”
“黑澤明的電影我都看過，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黑武士……”
“日本電影在目前這個階段，我覺得是處在一個過渡期。早期，黑澤明那一代的導演探尋的是家庭觀念、道德觀念、性彆角色等等。像是在尋根，而現在隨著新一代電影人的出現，我發現你們的電影開始挑戰這種價值觀，例如探討離婚、家庭暴力、青少年反叛，我覺得這是一種隨著社會發展、變化而產生的新的價值觀與理念……在這點上麵，我認為天朝電影與日本電影是相同的。我們也都要經曆這一個階段……”
雖然看不清字幕，但老頭的回答他倒是聽的真真切切。
很快，半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
他的妝也化完了。
而老頭的采訪也結束了。
他把光盤重新裝到了盒子裡，回憶著老頭這些采訪……
發現並沒有什麼特彆過激的問題。
反倒挺平靜的。
心裡算是踏實了一些。
接著又等了一會兒，房門再次被敲響，帶著耳麥的導播禮貌的通知許鑫：
“節目錄製要開始了。”
……
充滿了西洋風格的錄製現場。
主持人黑柳徹子在整理了一下自己麵前的資料後，看了導播一眼。
見對方豎起了大拇指後，她微微點頭，坐直了身子。
雖然七十多歲的老人不可避免的有些駝背，但她還是努力的挺直腰身，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了出來。
接著，場記打板，倒數完畢後，黑柳徹子衝著鏡頭微微鞠躬：
“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到《徹子的房間，今天我們邀請的嘉賓是處女作《不能說的秘密便在年輕人中掀起浪潮，剛剛獲得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導演同時刷新了該獎項最年輕導演紀錄的天朝導演許鑫，許君。”
話音落，那邊得到了授意的許鑫擰開了房門，獨自一人從房門之中走了進來。
“嗨，許君，請過來這邊，請坐。翻譯上源愛女士，也請來這邊落座。”
這時，後麵的上源愛才跟了上來，帶著許鑫一同來到了這位老奶奶的麵前。
長條沙發前，許鑫看了一眼老太太的坐姿，同樣選擇了正襟危坐。
接著通過上源愛的翻譯，黑柳徹子說道：
“許君，歡迎，請和我們的觀眾打個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來自天朝的青年導演許鑫，很高興來到這。”
許鑫笑著對對麵幾十個觀眾和攝影機招了招手。
“許君應該在後台收到了我們準備的禮物了吧？張一謀導演的采訪錄像。”
“唔，收到了。謝謝。”
聽著他禮貌道謝的話語，黑柳徹子笑著問道：
“有什麼感覺嗎？我指的是你和張一謀導演的關係。奧運會的部分我們先不提，私人關係來講，我們了解到的是你們很親近。”
“對，很親近。看完了采訪，感覺最深的就是張導他那時候很年輕。”
“現在他很老？有我老麼？”
“……”
在許鑫那愕然的目光中，她的話隨著現場觀眾的笑聲傳遞到了許鑫的耳朵裡。
行吧。
這還帶自黑的？
於是，他笑著擺擺手：
“詩人蘇軾說過：白發戴花君莫笑，歲月從不敗美人。張導不老，您也不老。”
他說完，黑柳徹子就在等著上源愛的翻譯。
可上源愛卻愣住了。
不是……
大哥……
蘇軾我知道……那是天朝最偉大的詩人之一……這讓我怎麼翻譯？
她張了張嘴，忽然對黑柳徹子欠身鞠躬，同時也對觀眾鞠了一躬。
在黑柳徹子那疑惑的目光中，她說道：
“許導剛才引用了天朝著名詩人“sushi”的一段古詩，我可能會翻譯的詞不達意，請大家原諒我。”
“……”
在黑柳徹子那好奇的目光中，上源愛想了想，說道：
“若見我白發，卻頭佩鮮豔花朵，君請勿嘲笑。”
“美人的美麗，歲月亦無法摧毀。”
儘可能的以俳句的“五、七、五”的格式，把蘇軾這首《抱得美人歸翻譯出來後，上源愛再次鞠躬：
“這是著名詩人蘇軾的詩句，許鑫導演的意思是有些人的美，連歲月也無法摧毀。張一謀導演如此，您也如此。”
“！”
黑柳徹子聽懂了上源愛的意思後，主持了這節目一輩子，彆說日本的明星、藝人了。連好來塢明星、歌手、奧斯卡影帝都采訪了許多位的老人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來。
看著同樣一臉疑惑，不知道上源愛在說啥……為啥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許鑫，她笑著說道：
“聽起來真美啊，來自天朝的華麗詩句。這是我今年聽到過最優美的句子，謝謝您，許君。”
“呃……您過譽了。”
許鑫趕緊禮貌點頭。
而黑柳徹子則看著觀眾用帶著驚歎的語氣說道：
“真就是天朝文化的底蘊與魅力呢。”
隨著她的話語，現場觀眾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sososo。
徹子“小姐”這句話概括的太準確了。
“那麼對於許君而言，張一謀導演對你的啟發很大？”
“對的。我在拍攝第一部電影之前，就是在跟著他在《滿城儘帶黃金甲劇組裡麵。除了奧運會的忙碌之外，還跟在導演身邊學習，能近距離的看到、學到、了解到張導對於電影的認知，以及一些拍攝理念，對我的幫助非常大。”
“那麼，有一個我曾經問過張一謀導演的問題，現在想要聽聽許君的回答。”
“您問。”
“你對日本電影的評價是什麼呢？我采訪張一謀導演時，是90年。那個時期，他認為我們的電影正在步入一個新階段。現在距離當初剛好20年，作為天朝新一代的電影人，你對日本電影的評價又是什麼？”
“這……”
許鑫露出了皺眉思考的模樣。
想了想後，笑著說道：
“其實張導說的那種變遷，我體會的倒不深。當然了，在學校的時候，我們也會研究外國電影。日本、韓國、美國……但我們不是隨著時代變化，有切身感受的那一代人。而時下對日本電影的了解，可能和張導那一代人比起來，在宏大的那種層麵上，我不如他看的透徹。我就說說我自己的感受吧……”
上源愛翻譯的時間，剛好留給他進行思考。
而等她翻譯完畢後，許鑫說道：
“其實在我眼中，就以大中華文化圈來認知的話，天朝、日本、韓國這三個國家的電影風格是很分明的。比如韓國，這些年韓劇刮起了一股“韓流”，席卷了亞洲。
我們不討論廣義上的韓流到底是什麼，單說韓劇。韓劇的模式其實是固定的，那就是：你在所有人眼中都閃閃發亮，唯獨看中了我。”
黑柳徹子等上源愛翻譯完，便點點頭，繼續等待許鑫做總結。
而其他觀眾也紛紛露出了認同的神色。
可不麼。
反正看韓劇總是有一個劇情，就是什麼財閥家的小姐/少爺，看中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人……然後開始一段虐戀。
概括的可真準確。
“日劇，或者說純愛類型的電影呢，風格是：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如此平凡又渺小的我們，卻在彼此的眼中閃閃發亮。”
“斯國一餒”
黑柳徹子一臉驚歎。
她采訪過無數的藝人。
幾十年來，《徹子的房間雖然通常情況下都是短短的不到半小時，但每周會播放5天。
一年有多少個五天？
十年呢？
從76年開始到現在的幾十年呢？
又有多少個五天？
而采訪的不計其數的演藝人裡麵，她唯一聽到用一句話把影視劇風格定義到如此準確的人……
竟然是一個外國人……
一個外國人，把自己國家的影視劇文化定義的如此之精準。
這個年輕人……
真厲害。
於是，好奇心催使她迫不及待的問道：
“那天朝的作品呢？天朝的作品又是什麼風格？”
“努力。”
他說道：
“在彆人眼中平凡的我們，努力的成為閃閃發亮的那一個。”
“……”
聽到這話後，黑柳徹子想了想，忽然用一種很蹩腳的，衝許鑫說道：
“銀……定，姓天？”
這句話上源愛都沒反應過來，可許鑫卻笑著點點頭：
“沒錯，人定勝天。這也是我們國家文化精神最重要的內核之一。縱觀世界各類文明神話裡的故事，總會出現凡人有難，天神過來幫助他們的故事。
但隻有我們的故事裡，洪水來了，我們治水。天上有10個太陽，我們打下來9個。
當然了，這個命題要聊起來，其實還是很大的。
從完全可以從電影層麵跳躍到文化層麵，可能聊上幾天幾夜都聊不完……
但我對三個國家影視作品的認知……這，就是我的回答。”
隨著上源愛的翻譯完成，包括翻譯出來了“人定勝天”的意思後……
黑柳徹子罕見的在節目途中鼓起了掌。
而她帶頭，觀眾也貢獻出了屬於自己的掌聲。
先給了眼前這位優秀而博學的天朝電影人。
他很棒。
這是他應得的！
注1：張導並沒參加過這個節目，我杜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