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墨墨一愣。
無語的笑道:
“咱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問題我之前不是解釋過了麼?怎麼又問起來了。”
“……”
可許鑫卻微微搖了搖頭:
“你覺得《金陵》怎麼樣?”
聽到這話,劉墨墨又看了他一眼。
接著,她回答的答案卻是一個與這個問題毫不相乾的問題:
“對於這個結果,我其實並不意外。”
“……?”
許鑫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惑:
“啊?”
劉墨墨緊了緊許鑫的外套,看著前方的霓虹燈輕聲說道:
“在美國人眼裡,二戰是一場關乎於複仇的爽劇。是一場美國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就像是超級英雄那樣,拯救了全世界的爽劇。”
“……”
這下,許鑫懂了。
他知道,墨姐懂了自己想表達的東西。
“他們其實並不知道什麼苦難。甚至就連被轟炸的珍珠港,你現在去問美國人心裡什麼想法,他們也會告訴你,那群日本人不該招惹我們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甚至,你要是問他們原子彈是怎麼投下去的,他們會告訴你用飛機。但他們絕對不會知道,投放了原子彈的飛機,最後是在咱們國家安全降落的。”
“……”
在許鑫的沉默之中,劉墨墨臉上閃過了一絲諷刺:
“至於苦難……完成了複仇的大英雄,苦難也隻是他榮譽之中的點綴而已。更何況,這些苦難,早就被那些利用反戰情緒上位的政客所抹平。”
“……”
“而關於這些真實的曆史……他們投下了原子彈,所以他們成了戰爭奠定勝利的英雄。他們的盟軍明明在二戰之中潰不成軍,是蘇聯抵擋住了納粹的鐵蹄。可因為冷戰,所有本應該屬於蘇聯的功勞被教科書歸到了盟軍的身上。至於在遠東的咱們……那隻是日本軍國主義和我們的一場無關緊要的衝突罷了。”
“……”
“更何況,如果再往深了說一些。猶太人在美國的勢力根深蒂固,耶路撒冷也好,以色列也罷,他們需要用美國為跳板,讓世界知道他們遭受過的苦難。把自己塑造成弱者,以色列的存在才會被人加以同情和接受。日本呢?當年日本人曾經在這個國家放出豪言:買下整個美國。雖然事實證明,他們仍然隻能是美國的附庸,但至少他們在這邊有著屬於自己的地位。可咱們有什麼?
對美國而言,我們的苦難無關緊要。而對那些需要提高自己在美國地位的日本人而言,這部電影就像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入侵者。想靠一部電影,更何況是一部……基於國際爭議、同時沒有過多渲染戰爭帶給我們的苦難,而是把視角放到了一座教堂之中,表達在那個絕望廢物中,微不足道閃光點的電影……那就更不可能了。”
說到這,劉墨墨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譏諷。
對許鑫聳肩:
“瞧,這就是美國。”
說著,她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對許鑫開口說道:
“其實有些話一開始我沒好意思說。張導想用這部電影衝奧……從知道題材的那一天起,我就確定他不可能成功。甚至,這部影片在北美的票房我也並不看好。因為……這不是好萊塢的規則。真正能打敗好萊塢的,也不是外部的力量。想要輸出自己的東西,對於好萊塢而言,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身在其中,用他們的規則,打敗他們。”
“……”
她這一番話對與錯,目前在許鑫心裡其實並沒有一個很準確的定位。
可聽到這個結論後,他卻忍不住問道:
“可這兩邊最該直麵的問題,就是文化差異……”
“當然。不僅僅是我們,這一點,全球都一樣。或者說,好萊塢對於文化的差異,站著的角度都是從高空俯瞰,而不是與你進行以心換心的交流。這是一種傲慢,可卻是基於自身實力的傲慢。沒什麼辦法。美國不也是這樣麼?”
這話讓許鑫不自覺的點頭,感歎了一聲:
“所以……不瞞你說,姐,就在剛才,電影結束,我看著他們在那問關於電影的問題時,我就理解了什麼是真正的好萊塢……”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向了劉墨墨:
“墨姐,那你留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劉墨墨又愣了一下。
隨後看著他露出了一個笑臉來:
“許鑫,你覺得咱倆的性格一樣麼?”
“呃……”
還沒等他回答,劉墨墨便直接搖頭:
“咱倆不一樣。你是個很專注的人,專注於眼前,專注於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如果某些事情不能為你感興趣的東西服務,你便會嗤之以鼻。最簡單的例子,英文。你在這半年之中,從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變成了可以和所有人隨意交流的模樣。而這一切的起因,是因為你參加電影節,發現你看不懂其他電影開始……其實你是個很功利的人。我和你不一樣……”
她從手包裡拿出了一支去年才開始流行的電子煙。
據說優點有一堆。
許鑫試過,味道不咋地。
但口味卻可以有很多種。
他甚至都不知道劉墨墨什麼時候開始抽這玩意的。
“噗……”
帶著幾分檸檬味道的煙氣飄散。
劉墨墨繼續說道:
“我其實不喜歡給自己定目標。因為……人給自己定了目標,就代表他自身有所求。而有所求,就會去努力。努力時,就會下意識的調動自己一切能用的東西……可能不知不覺間,就走上了另外一條路。所以,我很少給自己定下什麼目標。哪怕是來到這邊……我也隻是遵循著從事我感興趣的行業,做好我自己的事業的基本原則。噗……”
又是一口煙霧噴薄而出。
“爸爸告訴我,君子無欲則剛。我不給自己定目標,與世無爭,我融入這裡,遵循這裡的規則而行。
而我這麼做的目的,其實也就隻有一個。
本質上,我和你的目標其實差不多,那就是做好我們自己的眼前事。那句話說的好嘛,你若盛開,鮮花自來。如果逆風直接高調進入好萊塢,上來就喊出什麼:我要向好萊塢輸入華語電影價值觀……你信不信,它活不過三天。
可是……我按照好萊塢的規則,一步一步的走。學以致用,融彙東西。則可以從潛移默化下,一點點的向這裡的人展示出我們自己的東西。
這也就是我說的,咱倆不同的地方。
你很強調自我……其實你骨子裡和好萊塢沒什麼區彆。
我不遵循規則,我製定規則。我不喜歡京圈的東西,那我就自己出來做我自己的圈子。但這樣的衝突太直接了,明白麼?
好萊塢不提,就說國內。
如果我要在國內……或者說,我是你的話,我不會搞的大家如此對立。恰恰相反,我會讓西北圈也好,京圈也罷,大家都成為朋友。
朋友嘛,分好壞。好的,團結在一起。壞的,處理掉。
團結能團結的,緊密能緊密的,最後……在京圈、西北圈、滬圈等等這些圈子裡,無聲無息間,完成一種替換,或者價值輸入,同時,為了安穩人心,表麵上不會讓大家看到一點聲響。這是我的作風。”
她說著,歪著頭看了許鑫一眼:
“其實這兩點沒什麼優劣,最後殊途同歸。區彆隻是手段不同而已……而這也是我給你的答案。
並且,說個更紮心的。就拿今天舉例吧……好萊塢,容不下《金陵》。我甚至都能想象到,明天的新聞上麵,一定有人會拿《金陵》和《辛德勒名單》來比較。然後把這部電影貶低的什麼都不絲滑……
至於原因,則會有很多方麵。說陰謀論一點,猶太人不會讓咱們動搖他們的“弱勢”地位。日本人也不會讓他們的美國父親知道自己是如此喪儘天良……這是顯而易見的。
如果這電影是你拍的,那明天你就會發現,好萊塢會伸出無數拳頭,把你劈頭蓋臉的打一頓。而它之所以把你打的如此之狠,一個最基本的原因,隻是因為你不夠強。或者說,在好萊塢裡,你隻是一個NOBODY。
甚至連亞裔群體都不會對你發出保護。
可如果你主動融入進好萊塢,或者……說的更確切點,你選擇了亞裔群體,融入進去,結合本地勢力,那麼隻要你足夠有才華,同樣能快速強大起來。就像是你在國內融入西北圈一樣。
當然了,這是理想化的幻想……
但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東西。任何道路走到最後,其實都是殊途同歸。隻是過程不儘相同罷了。
對天朝而言,世界上隻有兩種聲音,國內和國外。
對好萊塢、對美國也亦如此。
最堅固的堡壘,隻有從內部攻破,才最為容易。你在國內做的事情,和我現在做的事情也是一樣的。隻是我們的階段不同而已。怎麼樣,我這麼解釋,你是不是能理解我為什麼要留在這了?”
“……”
許鑫沉默,無言。
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劉墨墨這時卻問道: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
許鑫沒說話。
隻是從兜裡掏出了煙。
中華被抽的還剩下半包,裝在西裝兜裡顯得皺皺巴巴的。
“噠噠噠……”
他磕了幾下,才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
“啪嗒……嘶~~~”
深吸了一口後,他的目光變得堅決了起來:
“我會回去。”
扭頭看向了劉墨墨,許鑫說道:
“攘外、必先安內。並且,這邊不是有你呢麼。你說的對,其實終點就在那,隻是過程不提而已。而且……我真的不喜歡好萊塢這個尿性。今晚的首映禮,就像是打碎了我對這裡的最後一絲幻想那樣。我覺得我走的路沒有錯。不過,你這邊也可以同步進行,我相信,我同樣能適應這裡。當你覺得機會合適時,來喊我。”
說到這,他話頭一頓。
語氣裡的“殺意”陡然沸騰:
“合適的劇本,合適的故事。讓我們來給好萊塢……一點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