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都沒人考慮過馮曉剛旁邊的位置，是不是該留給陳愷歌。
此時此刻，看著在那竊竊私語的倆人……眾人心頭或許有百種想法，但有一點卻是共通的。
那就是……
“這倆人在聊什麼？”
……
“小許的電影完成了？”
“拍完了，後期還沒動。”
“怎麼？”
“犯懶了。”
“哈哈~才多大歲數就犯懶？”
“看您說的，我又不是勞模。再說，楊蜜不是去美國了麼，孩子天天在家鬨騰的很，找不到媽媽就哭，我想著等她回國之後，我才算解脫出來。”
“那倒也是。家裡的孩子多大了？”
“三歲多了。”
“喲？這麼快呢？幼兒園了吧？”
“可不，今年九月份就該上中班了。”
“好嘛，可夠快的。不過孩子就是這樣，我閨女剛出生的時候就這麼點，在我懷裡跟個小貓一樣。結果一天一個樣，一天一個樣……孩子長的可太快了。從剛降生到懂事兒，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對，我現在也是這個感覺。剛出生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現在天天爸爸喊著……又希望他們快快長大，又不希望他們長大……”
“哈哈哈~當父母的都是這個心態，都是這麼過來的。”
甚至連劉一菲都有些驚訝。
誰能想得到？
這個“王見王”的場麵，倆人竟然在聊孩子的事情。
決口不提電影。
而是在聊娃……
可偏偏……從她的角度而言，這場麵反倒是最理想化的東西。
沒啥衝突。
大家都保持了一份體麵。
沒看大王小王都沒理許鑫麼。
除了握了下手之後，這倆人都把頭扭了過去和其他人在聊天。
甚至都沒搭理自己。
劉一菲也不覺得這倆人格局小……事實是，這倆人要真的和許鑫與自己談笑風生，那估計明天京圈就會有一大波“出逃”人員……
老大都保持不住高姿態了，那還怎麼服眾？
眼下，大家的處理方式都很聰明。
導演對導演說話。
其他人禮貌招呼，保持克製，維持距離和疏遠。
反倒是最棒的結果了。
她正琢磨著，忽然察覺到眼前有些黑。
下意識抬頭……
身上還帶著淡淡煙味兒的陳愷歌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
劉一菲嘴角一抽。
心說這種時候你湊什麼熱鬨？
而正和馮曉剛聊天的許鑫一抬頭，先是一愣，隨即忽然站了起來。
“陳導。”
“嗯，小許。”
陳愷歌一片宗師氣度，麵色淡然。
許鑫笑著說道：
“您坐。”
這話一出口，反倒是馮曉剛有些意外了。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劉一菲的方向。
實話。
那邊兒……還挺空的。
而陳愷歌則擺擺手：
“沒事，你坐就行。”
“不不不，我看這會兒還沒開始，剛好抽顆煙去。您二位聊。”
許鑫臉上的笑容那叫一個真誠。
而聽到他話的劉一菲也站了起來。
把位置讓給了陳虹。
“陳老師，您坐這吧。”
“啊？……謝謝啦，一菲。”
在陳虹的禮貌道謝下，許鑫衝馮曉剛擺擺手：
“馮導，你們聊，我抽煙去了。一會兒見。”
“嗯，一會兒見，小許。”
最終，京圈和西北圈的王見王，以出身西北卻紮根京圈的陳大導演的“亂入”而倉促結束。
看的眾人稍微有些遺憾。
這碰麵……也太短暫了些。
還沒看過癮呢就結束了？
不顯山不露水，甚至都不知道這些人在聊什麼……這陳愷歌不是來搞笑的麼？
有你什麼事兒啊？
而作為當事人，等許鑫離開後，陳愷歌扭頭衝馮曉剛問了句：
“你們聊什麼呢？”
“……”
馮曉剛看了他一眼，笑著搖頭說道：
“沒事，瞎聊。”
陳愷歌雙手抱在肚子上，慢條斯理的微微點頭：
“你彆看他年輕，這小子可不簡單。”
“……”
馮曉剛嘴角抽了抽。
心說用得著你廢話？
明眼人都知道他不簡單。
當然了，這話也就是在心裡嘀咕，肯定是不能說的。
接著就聽陳愷歌繼續說道：
“他和張一謀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做事風格表麵上永遠不會和任何人起爭執，對誰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但私底下風格淩厲的就和刀一樣。我雖然對他沒什麼惡感，但還是得提醒你一句。”
“……”
馮曉剛依舊無言。
隻是微微點頭。
也不知道是客氣，還是對他的話表示讚同。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陳虹也湊了過來，低聲問道：
“小剛，你倆以前沒怎麼見過，對吧？”
“嗯，對。”
馮曉剛稍微前傾，看著陳虹說道：
“最近一次見麵，還是在金馬獎，《風聲》和《非誠勿擾》那時候。”
“那會兒他還不算出名呢吧？……這次見了感覺如何？點評點評你這個後輩？”
見陳虹用這種很讓人接受的稱呼來提問，馮曉剛想了想，回答道：
“上次見他，感覺就一小孩兒。但這次……”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
似乎在總結，又似乎在搜索詞彙思考該怎麼形容。
停頓了一兩秒後，他才說道：
“有一股銳氣。一般的導演身上半點瞧不見的那種銳氣。”
陳虹一愣。
顯然沒想到對方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但還是笑道：
“那肯定，年輕人嘛。”
“哈哈，是。”
馮曉剛應了一聲。
接著用掩嘴打了個哈欠的動作，主動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雖然自己的答案聽著簡單……年輕人身上有那種銳意進取的特質簡直太正常了。
但他自己心裡卻很清楚。
從對方坐在自己身邊那一刹那，身為一名導演，他很清晰的能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所……藏著的那一股子銳意。
陳愷歌說的其實很對。
這個小孩兒……確實像一把刀。
都知道它很鋒利。
但更恐怖的是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出鞘。
會藏，能隱。
但這都不是重點。
就像是他不知道對於自己這個評價，旁邊這二位是什麼感受那般……
他在感受到這個小孩兒身上那股銳氣後，最直觀的感歎，其實早就在心裡彌漫開了。
“老了啊。”
他心說道。
以前或許還能壓得住。
可現在……
他的心裡泛起了一絲無力感。
這時，他旁邊的大王對他說道：
“小剛，沒事，讓他得意一會。這部電影，咱們好好弄，他那部片子是個小題材，比咱們差遠了！這兩年咱們多點開花，又有了一群土財主。他們一定擋不住！”
“……”
馮曉剛又無言了。
隻是整理好心情，微微點頭。
“嗯。”
……
“陳愷歌，我不好說。但馮導的天花板，我覺得我已經看到了。”
在劉一菲疑惑的目光中，叼著煙的許鑫微微搖頭：
“沒法跟你解釋……”
“你儘量，行不行？說的我心裡癢癢。”
“……”
聽到這話，許鑫想了想，又左右觀看，確定周圍沒什麼人後，才低聲說道：
“他身上類似張導那種……氣質，消失了。”
“……？”
劉一菲心說你在說啥？
什麼氣質？
這麼玄幻的嗎？
看到了她那表情，許鑫笑著聳聳肩：
“所以我才說，我沒法和你解釋。或者你可以把我這句話定義為男人的直覺。但……我在張導身上，始終能看到一種旺盛的求知欲。
或者說……他無時無刻不在思考，思考著自己該怎麼回歸到一種屬於他的本質，並且，在回歸之後，他還會思考自己該怎樣跳出去。
他對任何電影題材都抱有這種求知欲，他好奇，衝動，想試試……聽過那句話麼？叫做欲望是人類前進的原動力。
你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張導身上這種探索的精神很濃。
比如這會兒是一個房間，你坐在這，他坐在那，你們誰都不說話。但你會不自覺的好奇，看著他在那皺眉思考，你就會琢磨，他這會兒在想什麼呢？某個劇本？某個電影？還是說電影之中某個畫麵橋段該怎麼設計？你隻要往他身邊一待，不自覺的就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想要剖析他的內心。”
“馮曉剛身上沒有？”
“沒有……也不能說沒有，應該說已經很淡了。”
許鑫再次搖頭：
“我也不清楚我概括的對不對，但……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那陳愷歌呢？”
“他……或許還有吧。”
看著即將燃燒殆儘的香煙，許鑫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誰知道呢？……知道剛才我為什麼走的那麼突然麼？”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沒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他旁邊坐著大小王，興許是我的個人主觀判斷？但我總覺得這些人的眼裡全都是生意，而他呢，和這些人在一起……有點類似張導在新畫麵那個時候。
當然了，這還是我的個人觀點。
無論是什麼電影，我覺得他考慮的一定很不單純。要想怎麼捧人，怎麼合理分配資源，怎麼保障票房……尤其是《1942》之後，我覺得他要考慮的情況會更多。你不是導演，所以你不知道。一旦導演的創作混合了這些東西後，就會很容易妥協。
心裡有了底，自然也沒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剛好，陳導來了，那我就順坡下驢唄……還彆說，這煙味道還不錯。”
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燒的隻剩下煙屁的九五之尊，他隨手丟到了垃圾桶裡，對劉一菲說道：
“走吧。該走紅毯了。”
“emmm……”
神仙姐姐先是跟上了他的腳步，接著猶豫了一下後，說道：
“其實在我眼裡，如果讓我去選擇，我會選你。”
“？”
許鑫頗為納悶的看了她一眼：
“你這不廢話麼？你想選人家倆，華義也不同意啊。”
“哎呀，我不是說的這個！”
劉一菲哭笑不得，吐槽了一句：
“沒看剛才那倆人拿我當空氣麼……我指的是，在主觀條件下，三部電影邀約擺我麵前，我還是會選擇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在許鑫的好奇之中，神仙姐姐臉上的仙氣再次降臨。
明眸皓齒，珠玉一笑：
“因為……作為演員，我看得到你身上有一股氣質。你有，他倆沒有。”
許鑫忍不住翹起了大拇指：
“要麼說王語嫣還是你演的最好呢。鬥轉星移，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介話都到頭啦~”
“嘿嘿嘿……走啦，走紅毯去~”
神仙姐姐輕笑著推了他一把。
他以為自己是在玩笑。
可實際上，她是認真的。
無比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