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苳雨的經紀人叫段蓓衫。
斷背山的段蓓衫。
當她懵懵懂懂的從《金陵》那裡認識了這個姐姐，在父母的陪同下簽約按手印的時候，看到了經紀人的名字那一刻，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姐姐不會是個同性戀吧？
後來連段蓓衫自己都說，當時的周苳雨看她的眼神，就跟個小羊羔一樣。
那叫一個無助。
就好像自己不叫段蓓衫，而是田伯光一樣。
不過，倆人其實相處的還算愉快。
雖然談不上什麼私交，畢竟差了十來歲，但在工作上，以及對工作的規劃上，杉姐一直對她幫助都很大。
這幾年的相處，她也把杉姐當做了親姐姐。
姐妹倆不見得感情特彆好。
但最重要的是，倆人一條心。
而杉姐確確實實能力也強，彆的不提，這兩年她的片約……在老板消失的那段時間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杉姐獨立給找的。
她對杉姐的信任自然不必多提。
10月下旬的燕京，對於許多南方人或者外地人而言，氣候其實很乾燥。
燕京的秋天當然美。
故宮的紅牆、北海公園的草木……甚至還有香山的紅葉。
前幾天許導全家去香山玩的照片她看到了，不過礙於十月一人太多，所以今天特地選了今天，打算趁著雪落之前，去逛逛。
和杉姐一起。
對於南方人而言很乾燥的天氣，對於這個燕趙之地長大的孩子，已經是習慣到不能再習慣的尋常氣候了。
香山確實風景好。
那股秋意正濃的紅葉……雖說已經深秋，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能從這份火紅中，尋找到那股蓬勃的生命力。
張導說演員需要觀察。
不僅僅是觀察形形色色的人，還要觀察自然。
然後在自然中，尋找到屬於自己的獨特視角，記錄下來能讓自己內心悸動的美麗，從而以後遇到適合的角色、適合的戲幕時，借由這份美景，化作表演，抒發出來。
她覺得很對。
如果以後有導演需要自己露出一種發自內心，觀察美麗事物的微笑，她覺得今天香山的紅葉是最為合適的。
一定會很美……
迎著夕陽，她坐在杉姐的車裡暗暗的想著。
隻是不知道……這份美景，在許導的眼中，又是什麼樣呢？
導演和演員的視角肯定是不同的吧？
她一邊琢磨，一邊看了一眼中控上的時鐘。
快4點半了呢。
天黑的越來越早了。
而順理成章的，她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杉姐。
這時，停車場的前車駛出了出口，可杉姐卻沒動。
還在發呆。
周苳雨趕緊提醒了一句：
“杉姐，走啦。”
“呃……”
段蓓衫回過神來，趕緊開車往前挪。
繳費、出場。
這會兒好多車都陸陸續續離開停車場，這段路還有點堵。
在排隊拐彎的時候，周苳雨納悶的問道：
“杉姐，想什麼呢？……感覺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
“……”
聽到這話，段蓓衫扭頭看了周苳雨一眼。
想了想，她搖了搖頭：
“沒事。”
這孩子歲數還小，哪怕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裡待了幾年，但一些事情她想不通也很正常。
並且，她挺怕的，怕自己烏鴉嘴，說出的一些事情真成了真。
但她還是順著話匣子打開了話題：
“下周一簽定合同後，你得好好表現呀。雖然隻是一個配角，但寧導可不是一般的導演，更何況這次的合作還是和徐爭、黃勃，這個機會很重要。是你涉足商業片的起始點，如果能有亮眼的表現，以後的片約一定不會少的。”
“嗯嗯，我知道。”
周苳雨點點頭。
倆人說的是一部名為《心花路放》的電影。
寧皓導演、徐爭、黃勃主演。
一個公路片類型的喜劇片。
自己在裡麵演一個女配角，小太妹。
昨天，也就是周五，劇組那邊打電話過來，說通過了試鏡，讓周一去簽合同。
而這次的香山之旅，其實也是為了慶祝能得到這個角色。
那可是寧導。
西北圈的絕對中堅力量。
更何況還是鐵三角共同出演。
如今的西北圈可和前幾年不同了，尤其是今年，連續幾部高票房電影的出現，讓他們的實力……至少在電影票房方麵，已經全麵碾壓了京圈。
而京圈開始顯露頹勢後，按照杉姐的說法，所有人都開始調轉山頭了。
杉姐的意思是，說白了，演員和導演本來就是牆頭草。隻有製片方才論山頭派係，演員和導演都是哪邊給投資、哪邊宣發實力強、片酬給的高，就去哪邊。
而今年的影視圈，風明顯是衝西北圈吹的。
甚至不僅僅是電影，連電視劇都是如此。
今年一部《陸貞傳奇》成功的捧紅了包子姐，西北圈順理成章的搞出了一個電視劇平台、依托陝西台這個上星台的優勢，朝著電視劇製作方麵進軍。
並且，明天是《蒙麵歌王》的第二季總決賽，播完之後，下一周，那個韓國很火的跑男節目天朝版---《奔跑吧，兄弟》就要播出。
彆說杉姐了，連自己都能看出來，如果陝西台能搞成功……那麼西北圈可能就能搞出來第二個湖南台。
那到時候的資源……可就源源不斷了。
所以，現在隻要是西北圈出身的製片方，就是所有演員和導演最想要合作的對象。
更彆提寧導這種導演圈層的絕對中堅力量了。
西北圈的實力已經不能用崛起來形容，而是開始爆發。
而在這個節骨眼，自己能出演寧導片子裡的一個配角，對自己的演藝生涯意義是重大的。
她當然開心。
更要努力才行。
隻不過……
她眼裡閃過了一絲可惜。
要是當初的《山楂樹》許導能聽張導的，選自己當主演，那自己可能就……
正想著，忽然，段蓓衫的電話響了起來。
段蓓衫一邊開車，一邊看了一眼來電人。
臉色迅速一正。
先是升起了車窗，接著趕緊關上了音樂後，直接打右轉向，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然後趕緊接通了電話：
“喂，胡導，您好。這雙休日您還沒休息呀？”
一邊說，段蓓衫一邊把電話屏幕給周苳雨看了一下。
上麵的名字是：心花怒放副導胡昌傑
《心花怒放》的副導演胡昌傑？
周苳雨立刻點頭表示明白，同時屏息凝神，不敢吭聲了。
這人……
杉姐給送過五萬塊錢。
在那麼多人爭電影裡小太妹那個角色中，肯定是起了作用的。
可杉姐的熟絡語氣卻並沒有換來什麼熱情回應。
就聽免提裡的聲音很是平靜，說道：
“段經紀，昨天不是打電話讓你們周一來簽合同麼？”
段蓓衫一愣。
心底咯噔一下……
但嘴上反應卻不慢，應道：
“噯，對，我們現在也在燕京，其實隨時都能過去。都行的，看咱們劇組的時間。讓我們幾點去，我們就幾點去。”
段蓓衫話音未落，倆人都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你們下周一不用來了。導演覺得不合適，這個角色給彆人了。”
“……”
“……”
周苳雨的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可段蓓衫卻不知為何，忽然閉上了眼睛。
那表情似乎在說……果真如此。
可她反應也不慢，趕緊笑道：
“胡導，這……怎麼會呢，不是導演都確定了是我們家苳雨了嗎？會不會搞錯了？”
“沒有搞錯，剛才寧導親自傳達下來的。”
周苳雨的臉色更白了。
甚至下意識的拳頭都攥了起來。
接著就聽到杉姐說道：
“這……胡……胡導，您現在在哪呢啊？”
“我在燕京，還在廠裡這邊挑選備用人選。”
段蓓衫趕緊應道：
“嗯嗯……那……您晚上有空沒？”
“……”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後，聲音才再次響起：
“暫時沒有。”
“那這不是也快下班了麼？知道胡導您忙……但我想請您吃個飯，您看怎麼樣？”
“……都誰啊？”
“就我和苳雨。我倆在一塊呢。哎喲，您是不知道，苳雨這孩子為了這個角色可努力了呢。這忽然說換人了……她也挺難過的……前幾天她還特意給張導打了個電話，讓張導幫忙看看這個角色，這孩子真的為這個角色努力了好久……”
隨著段蓓衫的話，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接著才說道：
“那晚上找個清靜的地方吧。”
“誒誒，好。那一會兒我把地址發您，時間定7點，您看行麼？”
“行。那就這樣吧，掛了。”
“好好，您先掛……”
嘟嘟。
電話掛斷。
“……”
“……”
車裡如同死一般的安靜。
周苳雨的臉色稍微有了些血色，看著段蓓衫問道：
“姐……不……不是真換我，對吧？是……是咱們錢沒給夠？”
在她的理解之中，這位胡導說換人後，就沒必要吃這頓飯了。
畢竟，他收了五萬塊錢呢。
這錢其實很正常。
這圈子裡無論大小導演，隻要有些名氣，要拍個電影或者電視劇，很少會有導演親力親為的挑選所有角色演員。
通常情況下都是確定了幾個主要角色後，導演就不管了。
由副導演、或者製片人、選角導演之類的來挑選其他的配角演員。
而油水也都在這裡。
但有一個事情是公認的。
那就是你給錢歸給錢，能不能幫你辦成，那都不好說……或者說，除非是有權利特彆大的人，比如製片人強烈推薦某個演員演某個角色以外，其他的時候，最終的選擇權還是都在導演手上。
拿一遝照片，或者試鏡片段找到導演，讓導演自己選。
你給錢了，或許這段試鏡樣片裡就有你的，你不給錢，就沒你。
就是這麼現實。
而無論導演選了誰，收錢的人都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收錢辦事，事沒辦成也出了力，錢是自然不會退你的。
而對方說換人，還答應吃這頓飯……肯定是因為錢沒給到位唄。人家覺得出了這麼多力氣，想多要點？
這人……真狗啊！
可這錢也要給！
那可是寧導的戲！
而自己還和主演之一的黃勃有對手戲，戲份還不少！
誒？
這麼一想……
五萬塊好像確實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