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遙順利出了山林,這次她沒有再耽擱,一路南行到了楊家小舅舅所在的餘揚城。
然而,喬裝打扮的她還沒來得及打聽楊家的情況,街頭巷尾已然傳遍了東街楊家一夜之間人去樓空的消息。
舒遙不確定人們的口中的楊家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一個,但她很肯定,如果沒有迫不得已的情況,楊氏不可能拋下她不告而彆。
趁著夜深人靜,舒遙偷偷潛入了東街的楊宅,隻一眼她就確定了這正是她要找的小舅舅家。楊氏曾給她描述過這裡的情況,楊家人雖然不再從軍,但老一輩留下的習慣一直沒有變,家中會特意空出一塊地作為訓練的校場。
這個認知讓舒遙心裡有些慌,楊家人不可能無緣無故離開,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她循著楊氏的描述,找到了後宅的一處的院子,推門進去的瞬間,一個黑影突然襲來,若非她躲得快,很可能就要挨上當頭一棒。
“陳嬤嬤!”
眼見對方又要打來,舒遙及時開口叫住了她。
話音剛落,對方手裡的棍子一下鬆脫在地,下一刻就猛地撲上來拉住了舒遙,一出口已然泣不成聲:“小姐你可來了,夫人……夫人她被抓走了!”
“什麼?”
舒遙本就有不好的預感,聽到陳嬤嬤這話,心裡一下閃過了無數念頭,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小舅舅他們呢,也被抓了嗎?”
陳嬤嬤好一會才緩和了情緒,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訴了舒遙。
原來,就在十天前,有熟人告訴楊家小舅舅,知府大老爺家裡來了幾個貴客,一上門就打聽楊家的情形,還問起家裡最近有沒有親戚上門,話裡話外頗有幾分不懷好意,而聽他們的口音很像是京城那一片的。那人和小舅舅交好,就偷摸著過來通風報信,讓他們早做準備。
等到人離開後,楊家上下連夜商議了一番,最後決定防患於未然,第二天就讓楊家舅母帶著幼子借口回娘家躲了出去,與此同時又讓家中可靠的仆人帶著部分錢財先行離開,若是最終無事也不過虛驚一場,不然也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原本楊家小舅也想讓楊氏離開,但楊氏不願意,一方麵怕走了見不到女兒,另一方麵也是擔心來人找不到目標不會善罷甘休,最終就是兄妹倆誰也沒有離開。
等他們安排好一切後,那位熟人口中的知府貴客也找上了門。言談之中,對方透露出他們是太子的人,先是追問了舒遙的下落,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當時就動了殺念。而楊氏為了不連累兄弟,主動提出願意和對方離開,但來人不為所動,不僅帶走了楊氏,連帶楊家小舅舅也一並抓了去。
“夫人叮囑過,讓小姐務必隱姓埋名,這些是夫人留給小姐的,足夠小姐衣食無憂過一輩子了。”陳嬤嬤說著遞過了一個匣子,裡麵是楊氏留下的所有財物。
舒遙沒有立刻接過,她很清楚匣子裡裝的什麼,原本她是想和楊氏一起過平靜的日子,但太子出爾反爾,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楊氏受苦而自己獨自快活,更何況這中間還牽累了楊家小舅舅,無論如何她都不能不管。
“嬤嬤不用說了,京城我一定要去,不然母親和小舅舅隻會凶多吉少。”
舒遙接過匣子打開,從裡頭拿出了幾張銀票遞給陳嬤嬤,道:“這些嬤嬤你拿著,若是能逃過此劫,我和母親會一起去看你,倘若……嬤嬤自己保重。”
“小姐使不得……”陳嬤嬤搖著頭不肯收,還道,“老奴和小姐一起去!”
舒遙沒有答應,這一去路途遙遠不說,太子那邊肯定設下了陷阱,她不能讓無辜的人跟著一起冒險。
“嬤嬤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會快馬加鞭趕去京城,嬤嬤還是先找地方避一避吧。”
陳嬤嬤聽她這麼說,終於打消了跟去的念頭,但還是千叮萬囑讓她不要冒險,實在不行就回來。
舒遙口上答應了,但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來的時候她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但去京城隻用了五天。這期間她設想了各種可能,最好的情況是以利相誘讓太子放人,而最差也不過兩敗俱傷。
入城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了城裡緊張的氣氛,城門口的守衛查得很嚴,但凡有一點可疑之處,都會被帶去衙門裡審問。
好在舒遙早有準備,她沒有用太子給的假路引,而是自己重新偽造了身份,一個屢試不中無奈進京投親的窮書生。
進了城門後,舒遙演戲演到底,真的去找了一戶已經搬走的人家尋親,結果自然是失望而歸。隨後她找了間茶樓,花了幾個銅板要了壺茶並一碟花生米,休息的同時正好聽一聽坊間的傳聞。
這個時候,京中的勢力經過了幾輪洗牌,早已不複最初的模樣。不少煊赫的人家都在之前的奪位之爭中倉皇落敗,現在依然屹立不倒的也就幾個始終保持著中立的純臣,剩下就是剛剛被提拔起來的新貴。
而永平侯葉家也不例外,據說葉家先是被五皇子奪了爵,後來又因為牽扯進謀逆之事被抄了家,如今永平侯連同他最愛的小妾都被關在大牢裡等候發落。
舒遙並不關心永平侯的死活,早在對方放任太後對她下手的時候,所謂的父女情就已經不複存在。
隻是,赫連淳的舉動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再怎麼說他也是葉筱柔的生父,除非他已經不再顧及葉筱柔的顏麵。
很快就有人提到了“宮裡頭那位”,聽著語氣頗有些遮遮掩掩,讓她不禁懷疑太子到底有沒有成功。
倘若太子是失利的那一方,她就要擔心楊氏他們的安全了,保不齊赫連昶狗急跳牆拿了他們泄憤,但按說她已經將太後的隱秘告知了對方,以五皇子的條件,無論如何都無法坐穩帝位。
“小二,來壺好茶!”
一個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舒遙下意識就要回頭,好在最後時刻她忍住了衝動,但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這也太巧了一些!
來人是阿青,對方的聲音有種特彆的清冽,舒遙絕對不會聽錯。她分出一部分心神,隨後繼續聽著茶館裡的七嘴八舌,以此來拚湊著京城裡發生的事。
很快,她聽出了那幾位茶客的言外之意,宮裡頭的那位指的是太後,確切一點說是原來的太後。
現如今,太後已經成了階下囚,隻不過仍然被關在宮裡而不是下入大牢。
至於是誰讓關的,居然沒有一個人提到。
太後有如此下場並不奇怪,如果沒有被識破的話,她確實可以享受一輩子的尊榮,無論哪個皇子勝出都動搖不了她的地位,甚至會成為康明王朝曆史上第一位太皇太後。
隻可惜,世上沒有如果,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太後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舒遙不在乎皇帝是誰,就算太後把整個赫連皇朝變成她自己的,對她來說也是不痛不癢,可偏偏太後要把手伸到她脖子上,那就不能忍了。要不是當心改朝換代會引起動亂,使得民不聊生,她還可以做得更徹底一些。
終於,有人提到了太子和五皇子。
舒遙這才知道,太子的人抓走了葉筱柔,而皇宮還在五皇子的控製之下。
換言之,兄弟倆誰也沒有放棄皇位,如今爭鬥已經擺上了台麵,顯然是要不死不休了。
聽到這,舒遙再也坐不住,她這裡多耽誤一天,楊氏他們就多受一天罪,無論如何她都要把人從太子手裡救出來。
…………
如今的京城尤為不平靜,往常入夜後也就花樓酒巷熱鬨一些,而現在到了半夜還有士兵大肆搜捕。
舒遙住的客棧也遇上了盤查,士兵幾乎是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翻找,最終人沒找到,倒是留下了一地狼藉,將整個客棧弄得烏煙瘴氣。
客人們敢怒不敢言,而老板也隻能陪著小心。皇位的歸屬一日沒有結果,百姓也跟著不得安生。
舒遙回到房間剛要休息,不料窗戶突然被人撬開,一個黑影跟著閃了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舒遙剛要動手,卻看見了對方露在麵巾外的眼睛。
“彆叫,不然……”
來人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舒遙見狀便訥訥點頭,又不著痕跡地稍稍後仰,離那把白晃晃的刀刃遠了一些。
好在對方見她“聽話”就放下了匕首,隨即湊到房門口聽了下動靜,確認無事後竟是直接往床上一坐,大言不慚地說“床歸他了”。
舒遙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默認了對方的強盜行徑。
不料,她剛倒了杯茶給自己,一隻手先一步拿走了她手上的杯子,卻是“咕咚”一聲一飲而儘。
舒遙有些懵,這當賊的也太不講究了吧,就不怕她在杯子裡放個蒙汗藥什麼的嗎?
想歸想,她還是“老實本分”地另外拿了個杯子,沒有同個賊一般見識。
不料下一刻,對方突然一把扯下麵巾,整張臉湊到了她的麵前。
說不驚訝肯定是假的,舒遙差點沒忍住一口水噴上去,若真是那樣就好看了。
“咳咳——”
強自吞下的結果就是咳個不停,她拿出帕子抹了下眼角,隨後裝作一臉驚訝地看了過去,“阿青,怎麼是你?”
對方那樣子也不像是準備殺人滅口,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早在茶館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她了。
舒遙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裡做的不好,居然被一眼認了出來。
“果然是你!”阿青拉了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隨後笑盈盈地說道,“我在茶館看到你了,開始還不敢相信,剛才就是故意嚇你的,你沒被嚇到吧?”
舒遙暗暗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表示沒事,隨後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你的事情沒做完嗎?”
阿青搖了搖頭,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道:“出了點意外,現在出不了城了。”
“啊?”
舒遙詫異地看著他,憑他的本事,一道城門還能攔住他嗎?
阿青看出了她的疑惑,扯了扯嘴角說:“不是我,是一個同伴,他受了重傷。”
“不方便找大夫?”
舒遙想到了剛才盤查的士兵。
阿青點點頭:“我本想抓個大夫,但官兵查的很嚴,所有醫館都派了人把守。我打聽情況的時候,正好看見了你。”
“你想我幫忙?”
“可以嗎?”
舒遙心想,她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河,好在士兵的目標不是她。
“我有辦法,不過你要幫忙。”
舒遙把葉府的地圖畫給了他,讓他去後院拿點東西,雖然侯府被查抄了,但隱蔽處的東西說不定還在,有了它們救人就簡單多了。
阿青聽完,一臉狐疑地看了她好一會,但還是沒有問出口。
舒遙見狀也沒有多說,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她的麻煩可一點不比他們小。
“你是現在去還是天亮去?”
阿青沒有猶豫直接站了起來:“我現在就去!”
“等等!”舒遙叫住他,遞給了他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