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矯健的身影快速從林中躥出,一下飛奔到騎著高頭大馬的華服男子麵前。
“啟稟皇上,人不見了!”當先一人開口說道。
“不見了還不去找?”
“是……可天色已暗,林中方向難辨,屬下擔心會迷路……”
“笑話,一片林子而已,朕見得還少了?”
麵對下屬的借口,已然成為一國之君的容青有些惱怒,他剛想下令繼續前進,就聽見一聲虎嘯從林中傳來,而身下的馬兒立刻受到了驚嚇,前蹄一揚差點把他摔下去。
“皇上小心!”
一陣手忙腳亂後,總算是有驚無險,但容青已然臉色鐵青,他咬牙切齒地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朕絕不容許這等狂徒逍遙法外!”
左右麵麵相覷,俱是一臉難色,勸吧會把人惹怒,不勸吧,這林子裡野獸不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也不好交待。
“皇上息怒!”正當眾人進退維穀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就見一個穿著袈裟的老和尚走了出來,語重心長地對容青說,“那人受了重傷跑不遠,況且他身重劇毒,未必能活過今晚,倒不如稍事歇息,以逸待勞。”
容青見他開口,即便不太情願,還是點點頭吩咐了眾人安營紮寨。
隨後他同老和尚走到一邊,望著麵前的山林開口說:“多謝大師助我,隻是此人太過狡詐,若是放虎歸山……”
“皇上不用擔心。”和尚一臉篤定,“一切皆有命數,天命不可違!”
容青臉色稍霽,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他挾持了葉姑娘,會不會狗急跳牆傷害她?”
和尚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道暗芒,他道了聲佛號,從容不迫地說:“皇上無需擔心,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再者她天生鳳命,必然會轉危為安。”
“大師所言極是。”容青這才有了點笑意,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眉眼中多了一絲期待,“興許都不用我們動手,葉姑娘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那人受了重傷未必會是對手。”
說到最後,他看著夜色中的山林兀自笑出了聲。
…………
“農夫?”
舒遙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涼涼地笑了一聲說,“那簡單,把蛇的毒牙拔了,還怕它反咬一口嗎?”
說到這,她起身退開了一步,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藥粉,就這麼兜頭一撒,隻見黑衣人腦袋一頓,隨即昏了過去。
舒遙也沒想到藥粉這麼有用,不過轉念一想應該是對方受傷的緣故,換做平時不會這麼快就起效。
她蹲下身重新看了下對方的傷口,除了腹部一處被利劍劃過,其他並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傷口流出的血是紅色,邊緣也沒有中毒的跡象,顯然不是兵器上淬的毒。
正當她疑惑的時候,她發現黑衣人背後的衣物有些破損,仔細一看在對方的後心處竟然有一個漆黑的掌印。
舒遙心頭一凜,什麼人能有這中本事?
更重要的是,剛才那些解毒的草藥隻能醫治普通的中毒,這會看著烏黑的痕跡一點沒有消褪的跡象,看來並不怎麼管用。
舒遙無法,隻好重新將剩下的草藥挑挑揀揀做了配比,也幸好她之前不管三七二十一薅了大把的草藥回來,不然這會隻能乾瞪眼。
折騰了小半宿後,她總算配出了幾粒解毒丸,趕緊給對方服下了一粒。
這時,天光微晞,舒遙走出山洞洗了把臉,一回頭就看見遠處驚起的飛鳥。她心裡一愣,很快明白過來——追兵快到了。
舒遙心情有些複雜,如果來的是朝廷的人,她倒寧可這些人不要出現,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已經厭倦了那些爾虞我詐,再也不想攪和其中。
“他們來了。”
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舒遙回頭一看,黑衣人正靠在山洞口,身上看不出丁點受傷後的疲憊,反倒有點悠悠閒閒的感覺,就好像現在是在野營度假。
舒遙隨口問了一句:“你不擔心嗎?”
誰知對方笑了一聲,勾著嘴角反問道:“你覺得,我該擔心嗎?”
舒遙聽他這語氣,何止是不擔心,更像是盼著對方過來!
“我隻知道,有句話叫做大意失荊州。”
“你說得對,不過我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很清楚,昨晚隻是個意外。”說著他摸了摸腹部的傷口,萬分篤定地說,“我會十倍奉還的。”
舒遙暗暗撇了撇嘴,沒有去反駁他的話,真正的結果如何,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說話間,山林裡響起了野獸的嘶吼聲,清晨的寧靜徹底被打破。
舒遙有些愣神,她那天也遇到了野獸,動靜和現在完全沒法比,那些人該不是踩了野獸窩吧?
讓她沒想到的是,這鬼哭狼嚎般的聲音足足響了一個上午,臨近午後時分林子裡才逐漸安靜下來。
而和她猜測的情況相去不遠,來人好幾次誤入野獸窩,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些凶猛的野獸一一撂倒,此時已經是精疲力竭,一個個頹廢不已。
不久後,舒遙正燉著一鍋湯,就看見一支“殘兵剩勇”簇擁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令她側目的,是皇帝身邊跟著的那個老和尚,之前她從未見過此人。
“善哉,女施主果然無恙。”
和尚的話剛說完,容青就立刻下馬快走了幾步,口中叫道:“那人有沒有傷了你?”
舒遙看他眼中焦慮,那中探究的神情比起擔心她的安危,倒更像是在意她的清白是否還在,而對方接下來的話更是驗證了她的猜測。
容青跑到離她兩米遠的地方停住,目光灼灼地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隨後就又問道:“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舒遙站在局外,更容易看清一些東西,倘若她真的遭遇了什麼,聽到這樣的話,無異於傷口上又被掃了一把鹽,該是多麼痛徹心扉?她保持著沉默沒有說話,而她的不反駁在對方看來就等於了默認。
於是,舒遙看見容青的臉色瞬間黑沉下來,看著她的目光也帶了一些若有似無的譴責,似乎在責怪她沒有保護好自己。
舒遙隻覺得好笑,人性真的經不起考驗,縱有萬般的花言巧語,在事情到來之時也會露出不堪一擊的真麵。
這時容青大概也反應了過來,他輕咳一聲,掩飾般地移開了視線,隨後問道:“你知道那人在哪嗎?放心,朕一定將他千刀萬剮替你報仇的!”
“不需要。”
舒遙看向一旁的和尚,目光在他手掌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說道,“我自己的仇,自己會報。”
容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安撫性點點頭,說:“你要怎麼做都可以,朕永遠是你的後盾。”
舒遙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這中話也就騙騙小孩子,她現在可以十分肯定,容青之所以看重她,不外乎“利益”二字。
這時,和尚突然開口道:“那人可是在山洞裡?”
舒遙轉過身,看著對方一臉慈悲的模樣,心裡暗暗升起了警惕。一個外貌已過古稀的老和尚,本該給人祥和寧靜的感覺,但舒遙卻絲毫感覺不到世外之人的返璞歸真,反倒有中如芒在背的危機感。
而容青聽到這話,腳步下意識就要往後挪,反應過來後又生生地頓住,他狐疑地看了眼舒遙,轉身對著老和尚問道:“大師可是看出了什麼?”
老和尚點點頭,卻是看向了舒遙,開口便道:“女施主一片仁心,但切不可助紂為虐!”
容青聽到這話立刻變了臉,他不可思議地看向舒遙,語氣帶了幾分咄咄逼人:“你居然還救他?”
舒遙抿了抿嘴,心裡更確信,老和尚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伸手捋了捋眼前的碎發,故作不懂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你——”容青噎了一下,咬了咬牙就要衝進山洞去。
老和尚一把攔住了他,卻對著舒遙說道:“女施主莫要執迷不悟,此人意欲不軌,乃是大奸大惡之徒,切不可被他的表象迷住了!”
舒遙越聽越覺得好笑,當即反問道:“出家人慈悲為懷,奉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又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剛剛聽到的處處與之相悖,又是何故?”
老和尚眼中閃過一道利芒,恰好被舒遙看在眼裡,她更確定了這個和尚絕非善類。
容青見狀,覺得舒遙對大師不夠尊重,眉頭立刻皺成了川字,語氣不耐地嗬斥道:“不可無禮,這位是明德大師,乃是得道高僧,旁人想要見他一麵都難。”
舒遙聽著不舒服,她還輪不到彆人來教訓,有些人一坐上高位,就開始認不清自己了。
她不客氣地反駁道:“皇上此言差矣,我也沒想要見他啊,我就一世俗之人,隻懂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得道高僧不該淡漠紅塵、不問俗世嗎?莫非這位過不了七情六欲那一關,準備要還俗了?”
“你——”容青氣得臉色鐵青,他趕忙回身衝著明德行了一禮,語氣謙恭地說道:“請大師多多包涵,朕回頭一定讓她好好學規矩。”
舒遙差點氣笑,她看著隱隱露出倨傲的老和尚,突然想起來一個人,整個劇情裡都沒有關於和尚的隻言片語,唯獨楊氏口中曾提起過一位“得道高僧”。
她眉角一揚,頗有些突兀地問了一句:“莫非,你就是當年那個為了一己私利,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的‘高僧’?”
這話一出口,老和尚猛地抬頭看了過來,仿佛被戳中了痛腳一樣,眼珠子都泛著冷光。
而此刻容青卻一臉發懵:“什麼孩子?”
舒遙無視了和尚暗含殺意的目光,對著容青說:“當年有個得道高僧,給一個孩子批命說他命犯天煞刑克六親,結果害得人家破人亡,還牽連了不少無辜之人,可那人若真是高僧,就該料到血流成河的下場,那些人又何其無辜,要為他一句妄言斷送了性命?”
老和尚勉力維持了平靜,低垂了眉眼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誤會了。”
“是麼,難道你不是他?”舒遙扯扯嘴角,並不在意對方的否認,“那就當是誤會吧,還請大師說說看,若有人為了一己私欲,視人命如草芥,如此也配稱之為得道高僧麼?”
容青聽得十分不耐煩,開口打斷了兩人:“彆講這些有的沒的了,你說人是不是在裡麵?”
舒遙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容青被她一激,當即就要往山洞裡衝去,老和尚阻擋不及,忿忿地丟下了一句話:“你當真是個禍水!”說完他就快步跟上了容青,唯恐他會吃虧了去。
舒遙現在可以篤定,老和尚就是楊氏說的那個人。
沒過一會兒,跑去山洞的兩人又折返了出來,麵上都帶著疑惑。
“人去哪裡了?”容青麵色有些焦灼,語氣也愈發不耐起來。
老和尚也沒好多少,剛才是他言之鑿鑿說人就在山洞裡,結果裡麵連個人影都沒有,等於是自打了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