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塵土飛揚, 蘇雲落地的姿勢不大好,撲了一嘴的灰,這灰還隱隱有種腥臭的味道, 她“呸呸”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身。
姬玄渡和雲長虛一側身,將她護在身後了。
不遠處的朱達王謙以及蘇青陽三人迅速靠攏過來, 各持兵刃, 背對背呈一個防禦的圓弧。
發現動靜往這邊急趕的人有很多,速度最快的要數他們三人,白光大吐範圍很廣,把他們也一並吸進來了。
站定, 蘇青陽喘息兩聲:“……這是母鏡?”
眼前是一方世界,和煦的陽光穿透氤氳的靈霧投落到山坡上。天是藍色的, 雲是白的, 靈氣充沛草木叢生,體感舒適程度並不亞於九華宗內。
靈氣好充沛的小靈界啊!
但區彆也有,而且很大,目力所及,一叢一叢華麗似薔薇花般的茂盛黑色魔植生長在山坡及身後的樹林裡頭, 很多, 多到什麼程度, 幾乎達到和綠色靈植各半的比例。
蘇雲觀察了一下, 這些魔植分布得還挺均勻的,哪裡都有,差不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太昊仙尊沒有去過子鏡,但他掃一眼, 心裡就有數:“應是無誤。”
雖一番驚險, 但誤打誤撞卻進了母鏡世界, 也算意外之喜。
大家精神一振。
這母鏡世界果然也有修為壓製,壓製還挺強的,眾人略略感受,不管修為和神識都被壓製到元嬰初期的幅度。
四下靜悄悄的,除了剛開始被驚起的鳥雀小獸,便不見其他了。
姬玄渡略略沉吟,對蘇雲道:“那姓秦的該是出去了。”
按照子鏡推斷,母鏡世界的壓製該是無差彆的,這秦越應也不例外。當時白光大吐,不但雲長虛,就連遠遠的蘇青陽朱達三人都吸了進來,秦越自然也不會例外。
可現在此人卻不見了。
陰陽子母鏡為魔主煉化,他自能進出自如,不見了人,該是他進來後馬上就出去了。
為什麼出去而不是乘勝追擊呢?他的毒功殺傷力很大,姬玄渡雲長虛顧忌蘇雲幾個,必會束手束腳,且他熟悉母鏡,未必就沒有勝算。
雲長虛道:“這母鏡世界應還能抑製毒功。”
話裡是“應”,但清淡的聲音語氣已甚篤定。
兩人果然是見多識廣眼界過人的大乘期修士,僅僅憑這一件事,就將母鏡的規則猜了個**不離十。
蘇雲心裡給兩位大佬豎了個大拇指,沒錯就是這樣!
這母鏡對秦越本人同樣有壓製,不過他到底煉化了母鏡肯定還是占優勢的,可惜具體什麼優勢蘇雲也不知道。原書裡秦越帶鳳千音走了第一趟,至於第二趟,則完全是鳳千音表演的舞台,前者並不在場,直到她誤收了母鏡才驚動了秦越。
現在的話,身邊暫時還沒有出現什麼變化,也不知道是這個優勢催動需要時間呢,還是秦越被什麼事情耽誤了?也可能是收取母鏡的難度很高,他篤定他們一時半會做不了什麼,所以並不焦急。
眾人略略討論了一下,蘇雲心裡補了句,彆忘了還有鳳千音,這女人肯定不會甘心的,或許她出聲秦越回去和她商量去了。
反正不管怎麼樣,現在爭分奪秒是必須的!他們要儘快收取母鏡,再不濟,也要趕在秦越有所動作之前,爭取了解清楚事情的關竅。
譬如,怎麼收取?母鏡的中樞在哪裡?
蘇雲眨眨眼睛:“不如……我們去找找被豢養於此的靈修吧?”
是靈修不是凡人,他們知道的事情可不是普通凡人能比的。凡人會把子鏡誤當成一個世界勞作繁衍,可靈修並不會。靈修的記憶也不是那麼好篡改的。退一萬步魔主真的做到了,可靈修底牌千奇百怪,誰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一個就夠了。
哪怕沒有記憶,不斷被抽取魂力和靈氣,傻子都知道有問題了,能不追根尋底?
他們在這裡生存得足夠久,肯定收獲不少東西,現在找他們探聽消息,一準沒錯!
“就你機靈。”
姬玄渡最愛看她這狡黠的小模樣,見蘇雲烏溜溜的眼珠子轉啊轉,心裡就喜歡,伸手掐著她的臉頰笑道。
不過這次沒掐中,蘇雲見他伸手連忙往後一跳,躲到太昊仙尊背後,笑嘻嘻探頭衝他眨眼睛,他的手被太昊隔開了。
姬玄渡心下不悅,盯了太昊一眼,麵色冷了下來。
氣氛就有些變了,蘇雲心裡叫了一聲不好,忙跳回來分開兩人,趕緊打岔道:“那我們往那邊去吧!”
她手一指,一馬當先,說走就走了,其他人趕緊跟上。
姬玄渡雲長虛怕這地方有什麼問題,立即收回視線,一左一右護在她身側,蘇青陽在中間,朱達王謙則殿後。
朱達王謙本體修為不低,合體期,在姬玄渡幫助下以秘法煉成分神,如今雖是分神,但能耐猶在,殿後倒比蘇青陽合適。
一路疾行。
期間蘇雲注意到,那些大叢大叢黑色薔薇花般的魔植,像是有生命的**似的,藤蔓細須自行蠕動,那密密麻麻的細須,仔細望一眼頭皮發麻,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若人不小心碰觸到,這玩意還會攻擊,像食人花似的用細須汲取修士的靈力。
有一個狹窄彎道朱達碰觸到了,他旋即斬斷退開,將感受告訴大家。
眾人對視一眼,蘇雲摸摸下巴:“這會不會就是魔主通過母鏡汲取靈修魂力靈力的手段?”
她就這麼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猜對了!
……
並沒有多長時間,可能就半盞茶的功夫,一行人沿著山勢一掠而下,才到山腳,就看見人了。
靛藍色的紮袖長袍,一支銅簪束發,察覺這邊動靜,一個身姿筆挺的青年男修自林間迎麵疾射而出。
速度很快,對方應是元嬰修為,且反應非常敏捷,綜合素質明顯很高。
雙方一碰麵,都一愣。
“你們是新來的?”
對方這麼說了一句。
無怪雙方都愣了愣,並對方一眼就判斷出蘇雲他們是新來的,實在是兩邊外表差異有些大了。
那個青年男修打扮很簡樸,倒不是品階低,他身上法衣靈劍的等階並不算低,隻是卻沒有一點的花紋,簡簡單單用皮套一束袖口,全身上下從發簪到長劍,除了實際用途之外,一絲多餘的裝飾也沒有。
他雙目炯炯,卻極瘦,是一種有點不健康的瘦,看五官倒是挺俊的,隻是麵龐極瘦削,眼眶臉頰微微凹陷,明顯比蘇雲這邊瘦了一個大號。
所以雙方一個照麵,就立即察覺出不同來了。
青年男修見不是妖獸,就收了防禦姿勢,看了眼愕然的蘇雲等人,目露一絲黯傷:“跟我來吧,這裡不團結是沒有活路的。”
當然,團結後也沒找到活路。
但他們所有人都從來沒有放棄過抵抗。
蘇青陽上前一步,這種場合,他出麵最合適,他理事慣了也習慣交涉,請示看了太昊仙尊一眼,雲長虛微微頷首,蘇青陽遂出列,叫住了那個已經轉身要帶路的青年男修。
“我們是來設法收取母鏡的。”
這話一出,青年男修一震,他驀地轉身,聲音驚啞幾要失了音,“……你說什麼?!”
……
蘇雲猜得一點不錯,他們欲先找被豢養於此的靈修了解情況的策略也再正確不過。
靈修不同凡人,魔主心知無法根洗記憶,索性就不洗,直接將人擲入母鏡。
東洲玄門的,西洲魔門的,還有南境妖界的,在這裡不分彼此,再沒有界限,再多再多的隔閡和仇怨,在這等如同豬狗般的環境下都儘數被摒棄。
初期還有門派種族之彆,後來所有人都聚攏在一起,捏成一股麻繩,互相保護互相幫助著生存下去並反複尋找掙脫這個牢籠的辦法。
偶爾有新人來,大家非但不會排斥還會第一時間接納幫助,既是同病相憐,也是團結一切可團結力量。
他們若不捆一塊,那就真如豬如狗了。
那青年男修啞聲告訴他們。
所以才有了前頭這一幕。
蘇雲一行跟著青年男修火速趕回駐地,這是一個山麓平原上用石頭建起來的小鎮子,石頭不是普通石頭,隱隱靈光一閃而過,陣法痕跡也很明顯,地麵鎮上一層層的陣法把整個小鎮子包裹起來。
鎮子很小,但裡麵的人卻很多,至少幾個人住一個屋子,人修妖修都有。現在是白日,很多人出來活動,鎮子挨挨擠擠的。
蘇雲當然不會問為什麼不擴張的蠢話了,這麼擠還要住在一起,明顯是小鎮子內才相對安全且難以外擴張了。
一見新人來,沿途的人抬頭望過來,青年男修臉上的激動之色讓很多人莫名心跳加快,得傳訊有人從鎮中心匆匆迎出,蘇青陽居然還看見了一個熟人。
“鄭師兄!!”
那人一身簡單藍衣,眉目間和鄭正元竟有幾分相似,蘇青陽認識他,正是鄭家子弟,鄭正元的堂兄,早些人失蹤了,魂牌沒碎,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大家以為他被困在什麼秘境,卻不想,他卻被人囚在母鏡。
“蘇師弟!!”
雙方一愣,前者失聲痛哭,鄭正平身邊很多九華宗的弟子都麵露痛色 。
沒這麼多時間浪費了,激動一瞬,旋即分開了,蘇青陽讓開:“這是太昊仙尊!”
沒有讓大家驚愕詢問多久,眾人慌忙俯身見禮,雲長虛虛虛一托,將人都托起,沉聲:“閒話少說,你們對鏡界有何了解,速速道來!”
大家都很激動,慌忙將雲長虛一行六人讓進屋內,一邊端茶,一邊快速介紹。
鄭正平定了定神,拱手稟:“我們淪入此處,生死不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抽取魂力和靈力。”
用以抽取他們魂力靈力的工具,真是就是外麵那些薔薇花般的黑色魔植。
這方小靈界靈力充沛,隻要抵達元嬰以上,每隔十年,就會被強製抽取一次,元嬰以下每二三十年,也會被抽出一次。
每次抽取都剛剛好,沒有徹底損壞他們的根基,境界跌落後,讓他們繼續重修。
說到這點,在場所有被囚的靈修皆麵露悲憤,鄭正元緊緊攢拳。
蘇雲小小聲:“那,你們能不能不修?”
鄭正平苦笑:“不能。”
這魔植是能吐毒霧的,母鏡中的靈修不是沒有用消極方式抵抗過,可是一旦下次沒有汲取到足夠的靈力和魂力,這魔植就會突然茂盛生長,綻開花朵,吐出毒霧。
要是沒有足夠高的修為,不能抵禦毒霧,就隻能眼見自己一點點死去。
以為死去就完了嗎?
還沒有。
一個老修士唇角動了動,用嘶啞的聲音說:“坐化後,神魂不得脫,將自動在小靈界投生,再次重修。”
沒有修士願意生孩子,沒關係,還有妖獸。小靈界有妖獸,投生成妖獸再修成妖修,到時才是真真正正和母鏡融為一體,徹底沒有了脫離的希望。
“一次次輪回,一次次修煉,一次次被汲取。”
在這裡最老的妖修,原來有一部分也是人修。曾經有很多人用一死以求解脫,直到一個神魂有秘寶保護的大能子嗣輪回後得以保留記憶,這才揭破了這個事實。
死是沒有用的,死了隻能更慘。
進了母鏡,就成為魔主洗刷魔氣的養料,生生死死不得脫。
說這話的時候,那老修士眼神的麻木的,蘇雲沒法形容這種眼神,那是一種被長久折磨完全看不見希望的那種枯樹朽木般的麻木眼神。
看得她心裡很難受,物傷其類,她忍不住低聲咒罵:“一群不乾人事的東西!!”
氣氛很壓抑,頓了半晌,蘇青陽低聲問:“那些魔植,沒法處理掉嗎?”
鄭正平慘然一笑:“沒用的,燒不死,殺不絕,會重新長出來的。
輪回,不斷輪回,永無止境。他們聚攏在一起,平時用小鎮陣法層層抵禦,但到了十年之期,連小鎮都沒用,巨大的魔植會從地底而出,最終絞碎陣法。
所有人都不止一次絕望過,但他們最後還是憋住一口氣,重新聚攏在一起。
好在,他們終於等到了!!
鄭正平“啪”跪倒地上,淚流滿麵:“仙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