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沙發來通訊申請時, 蝙蝠俠剛好在紅太陽牢房裡。
這個監獄隻有他和薩沙能進出,實際等於隻有他一個獄卒。
蝙蝠俠定期會到這裡來, 檢修紅太陽光線裝置, 順便給卡爾更換下一年的記錄視頻。
最高元首在透明的鋼化壁內, 背對他坐著, 正在托著下頜看屏幕。
早在幾個月前,他身上染血的戰衣已經換下,換成一套舒適些的運動服。
他依然不想跟蝙蝠俠談什麼, 但他開始有所轉變——
在蝙蝠俠不在的時候,他會沉默地看那些記錄視頻。
蝙蝠俠走到屏幕邊, 把播放了上萬遍的記錄片,換成下一年時, 卡爾出聲了。
卡爾聲音淡淡:“看來外麵的世界, 並不如你想象中那麼和平?”
人類最高的無睡眠記錄,是968個小時;
作為反抗軍首領的蝙蝠俠, 顯然遠遠超過了這個區間。
他每次到監獄來, 姿態看起來, 都會比上一次更加疲憊;
他的下巴上有青茬, 披風上有不怎麼乾淨的蛋清和血漿痕跡,這是那些激進主義者投擲給他的。
但他的眼睛依然深邃清醒,像頭鋒芒畢露的狼。
蝙蝠俠沒有理會卡爾的譏諷, 隻一如既往地說:
“如果你需要找人談談,可以找我。”
卡爾:“反正我也沒彆的選擇,不是嗎?”
他看見蝙蝠俠轉身要走, 終於忍不住說:
“好吧,布魯斯。我承認我第三年往後是有些激進,但前兩年**戰爭與犯罪,事實證明就是對全人類有益的。光給人類希望是不足夠的,他們還需要以恐嚇鞭策,因為他們總是愚鈍短視,你能從外星人手裡保護他們,卻永遠無法製止他們自相殘殺!”
蝙蝠俠:“你從前不會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評判人類,因為你知道自己有人類一切的美德與缺陷。讓人類文明擺脫致命衝突,是一個極複雜的悖論,你妄想一刀切解決,就一定會致使災難性的結局。”
卡爾:“總要有人站出來改變!直到人類完全擺脫被同胞殺死的悲慘結局為止。為了這個偉大目標,你總是要舍棄一部分人——那些更加低劣、暴力、天生就有基因缺陷的人——”
蝙蝠俠:“這個人該不該是你,克拉克?你有沒有這種資格和才能?你如何判斷哪些人更加低劣?你下達的判刑書是否百分百正確?很多人第一年在為你喝彩歡呼,第二年就因莫須有的‘基因缺陷’之名投入集中營,被輻射汙染而死——你準備殺光這個世界‘有罪’的舊人類,再投放一批你認為‘乾淨’的新人類;他們是否真的就永遠不會再自相殘殺?如果你的新世界依然充斥戰亂,你準備怎麼做?殺剩至你一人?”
他們依然像第一次在正義大廳爭論,語速一個比一個快,幾乎話趕著話。
蝙蝠俠那一連串的詰問出口,卡爾突然失聲了,他隻是惱怒地睜著他的藍眸,微微咬緊牙,盯著蝙蝠俠沉冷的眼睛。
在這片針鋒相對的沉默中,蝙蝠俠的通訊器突兀地響了一聲。
通常而言,若非極其緊急的狀況,蝙蝠俠不會在紅太陽監獄裡接聽通訊。
他隻會讓部下發送文字消息,一目了然又方便指示。
但薩沙顯然是個例外。
因為他的身份特殊,一旦主動聯絡,一定有重大事件發生。
蝙蝠俠盯著他,慢慢往後退了兩步,迅速打開了頭盔裡的耳麥通訊器。
蝙蝠俠聽了會兒:“——我隨後就來。”
卡爾在紅太陽的照射下,已經失去了他的超級聽力,但他依然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對自己曾經最佳搭檔的了解。
黑暗騎士因爭吵而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條,因為這道通訊柔和了不少,就像被一股軟綿綿的春風撫過耳畔。
然後卡爾立刻反應過來,通訊的另一邊是誰了。
卡爾雙拳“咣”地砸上玻璃壁!
卡爾:“——薩沙,你聽著!躲到哪裡都沒用,我一定會殺了你!”
蝙蝠俠迅速切斷了通訊。
他知道,薩沙一定聽到了。
後悔在監獄裡接通的同時,他內心終於騰起怒火。
他繞過寬廣的圓形玻璃牆,大步流星往屏幕方向走。
與此同時,暴怒的囚徒一路跟著他,百般譏諷詰問,似乎總算被他抓到了不可饒恕的把柄。
直到蝙蝠俠把一枚U盤,插入正在播放紀錄片的屏幕下方。
屏幕上微微一閃,薩沙的臉被投映了出來。
卡爾一愣。
他在監獄裡,不知歲月,但從蝙蝠俠的談話中,猜測現在距離他被捕,大概已經過了快半年。
他足有半年時間沒有再見到薩沙,這會兒驟然看見那張臉,他居然走了好一會兒神。
然後他發現,這是他被毒藤控製著,在薩沙的命令中自投羅網的那一段。
當時是鋼鐵軍團護送他們進入監獄的,每一台鋼鐵盔甲的眼部,都有記錄畫麵的功能。
因此他能清晰看見趴在他肩上的薩沙,正在緊閉著眼喃喃著什麼;
而他自己,則像個完全的愛情蠢貨,笑眯眯地看著薩沙,時不時親親他的頭頂。
卡爾又想發火:“你什麼意思?”
蝙蝠俠不說話。
屏幕畫麵靠近了些,鋼鐵軍團顯然非常警惕,擔心卡爾隨時會從控製中醒來,因此跟他們離得很近。
每一台盔甲的掌心裡,都有一團蓄勢待發的綠色氪石炮。
然後卡爾聽見了薩沙在說什麼。
小叛徒已經力竭了,像要立刻昏迷過去似的,嘴裡卻喃喃說,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蝙蝠說了,他罪不致死的。
托尼一直在旁邊哄勸著什麼,想把他從卡爾懷裡拉出來。
可是薩沙當時睜不開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胳膊在金屬手掌裡掙了兩下,又死死抱住了卡爾的脖子,哀求著說你們不要傷害他。
他們在鋼鐵軍團的護送下,進入反抗軍基地,緩慢飛過難民區時,所有難民都嚇壞了。
而當他們確定,這個殺戮之神毫無還手之力時,這份驚恐變成了暴怒。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
人們開始對卡爾擲出一切可以投擲之物。不管是垃圾、生菜葉、空飲料瓶,還是玻璃碎片、鐵釘、甚至小刀。
卡爾漂浮在他們的上空,有很多人看不見他懷裡嬌小的夏娃,他們恨透了殺戮之神,一邊高聲唾罵,一邊奮力向那襲紅披風投擲。
但卡爾是鋼鐵之軀。那些堅硬的危險品砸在他身上,叮叮當當的,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隻是埋在他懷裡的薩沙,聽到聲音,立刻警惕地仰頭問:
“怎麼了,克拉克?是什麼聲音?”
卡爾委屈巴巴:“他們丟東西打我。”
薩沙忙說:“快把我抱高點。”
卡爾乖乖聽話,把薩沙抱高了些。
有些難民擔心誤傷,不再胡亂投擲,可那些恨得眼睛滴血的人們,依然不管不顧,連著薩沙一起罵。
薩沙挨了兩枚臭雞蛋,從破爛的紅鬥篷底下,摸索著探出兩條細胳膊,把卡爾的腦袋護在懷裡。
卡爾說:“我看不見路了。”
薩沙輕聲:“克拉克,你可以看著我。”
卡爾高興地:“好的。”
這一幕跟在九頭蛇基地時,小王子為他擋了一發氪石子彈,隱約重合;
明明他是這個星球最強大的人,可薩沙還是要把他往懷裡塞,往身後擋,好像自己才是鋼鐵之軀似的。
托尼和他的盔甲們,一直在全方位護著薩沙,直到看見薩沙胳膊被割傷,血水嘩地噴出來。
他瞬間發火,焰火翻騰的掌心炮,嗡然對準暴-亂的人群:
“誰他媽再敢丟一個試試!?”
直到卡爾自己飛進了紅太陽監獄,薩沙昏迷過去,他們才得以把薩沙和卡爾分開。
小王子雙目浮腫,滿臉淚痕和臭水,金發和鬥篷上全是臟汙,靜靜睡在蝙蝠俠的披風裡。
如果不是見過他從前的樣子,沒有人能想象到,他曾經是個多麼明豔活潑的小漂亮,好像一切苦難都會在他的笑容裡衝淡。
卡爾對著屏幕發呆,蝙蝠俠卻一把就把U盤抽走了。
卡爾張了張嘴。
他下意識想要繼續看,可蝙蝠俠的漆黑披風,挾著隱忍的怒火走近。
黑暗騎士什麼也沒說,當著他的麵,把這枚U盤捏得粉碎。
“卡爾·艾爾,”他隻說,“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
薩沙等在基地的傳送門,神情怔怔的,小臉看起來有點發白。
不過蝙蝠俠從爆音通道裡出來時,他還是調整神情迎上去了,顛顛地跟著人走:
“大哥大哥,我又搞到了個好登西,我給你看看。”
時間倒流。
乍一聽到這個詞,蝙蝠俠神情微微一滯。
他轉過身來,看著身前的金發少年。
蝙蝠俠:“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但凡涉及時間悖論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閃電俠如果提速至超越光速,他就有可能穿越時空,進入另一條時間線。
但往往當他想要改變什麼時,帶來的,都會是更加災難性的後果。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小醜犯下了如此嚴重的罪行,他依然沒有選擇讓閃電俠逆轉時空,而是召集反抗軍,竭儘全力修補這條時間線。
薩沙忙說:“我知道,我知道。但如果有一個自帶運勢的時光機器,讓逆轉後的時間線,隻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蝙蝠俠打開了一間空的病房。
裡麵沒有人,空蕩蕩的,很安靜,隔音也不錯。
蝙蝠俠對他點頭:“進來說。”
薩沙儘量以深入淺出的方式,給蝙蝠俠把那張ssr·逆時鐘解釋明白。
【逆時鐘(ssr願望卡)——滴答、滴答、滴答。】
【1、卡片使用者啟動逆時鐘後,可自由設置倒流時間。設置完畢,逆時鐘即刻開始蓄能。蓄能完畢後正式啟動,即將使用者所在世界的時間,倒流至設置時間點。】
【2、逆時鐘正式運作前,需要一定蓄能時間。蓄能時間與設置倒流時間一致。】
【3、ssr增益效果·祝福:使用逆時鐘後的世界線,將獲得300%運勢提升。】
【4、ssr特殊指定·守鐘人:使用者可指定一人,獲得倒流前全部記憶。在逆時鐘蓄能期間,如果守鐘人死亡,則需要更改指定人。】
【4、此卡片一旦啟動,對所使用世界永久生效。】
簡單來說,就是用了這張ssr卡,倒流到固定時間點後,這個世界就自帶HE光環了。
末日往往由無數個糟糕選擇造成的,一旦300%的運勢提升buff擺在這裡,想再蝴蝶出一條無法挽回的時間線,還是有點難的。
除了運勢提升,逆時鐘贈送了一個可以攜帶記憶、回到過去的名額。
這個名額被稱為“守鐘人”,當逆時鐘開啟,時間倒流,所有人的記憶都隻會停留在當初。
在這個時候,守鐘人就可以利用倒流前的記憶,去有意識引導改變過去的事。
薩沙:“我第一個能想到的就是你了,大哥。你不乾這活,還有誰乾得來呢?”
隻有一個人帶著記憶回到過去,這種感覺是無比孤獨的。
但他同時也知道,黑暗騎士常年與孤獨為伍。
他一定可以做到。
小金毛抿了下紅紅的嘴巴,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又說:“你甚至還可以回到……回到小時候,救回你的父母呢。”
蝙蝠俠沒有問他怎麼知道的,隻是立在原地,看著坐在病床上巴巴看自己的小金毛,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
蝙蝠俠搖頭:“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