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他開始覺得,也許他需要一個有點煙火氣的身份。
因為他愛的是一個活在地麵上的小王子,小王子喜歡熱熱鬨鬨的人群,喜歡開車,喜歡追著企鵝跑。這些快樂和鮮活,是寂寥的宇宙和大氣層不能體會的。
如果他想要更加靠近薩沙,他就不能永遠懸在雲端。
他的紅靴子,就必得落在人間大地上。
然後就在這時,他猛然想起了母親說的。
——沿著來時的路再走一遍。
當時他以為,瑪莎是讓他回到小學去,想一想當年他是如何為了保護家人,而忍耐控製自己強如鬼神的力量。
但事實上,那隻算是人間之神的起點。
之後他走進斯莫維爾中學,大學,走向大都會,走進星球日報。
他學習如何融入人群,如何像一個普通的工薪族一樣忙忙碌碌,如何像一個趕稿火葬場的新聞記者一樣把頭拍在鍵盤上。
他請主編懷特每個月將他的薪水往家裡寄去一半,因為那是他身邊同事們會乾的事——儘管他單手就能把煤炭捏成鑽石。
這個過程沒有讓他覺得痛苦,反而讓他覺得趣味無窮。
而當他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人類時,他看待世界的目光反而變得愈加溫柔。
因為他知道平凡人生活其實不易,人們墮落的速度總是很快,引向光明卻很難。
他想要叫醒他們,然後他會耐心等。
等他們懂得。
作為調查記者的克拉克·肯特,獲得過兩次普利策獎——這是新聞人的最高獎項之一,尤其是調查性報道,通常都能引起全國震動,甚至影響□□修訂、激發變革。
其中一次的評語是“沒有人的文字像他。一把溫柔的利劍,戳進了人性最深處”,他們不知道接受頒獎的那個小記者,其實是個外星人。
不義5年,他一直環抱雙臂,高高立在雲中。
因而如今,他需要找回來的,並非僅僅隻有作為神的悲憫。
薩沙在旅館裡看電影,眼睛盯著光屏,餘光往手機上瞥。
瞥到晚上都快睡了,對麵還音訊全無。
小金毛盤著腿坐在床頭,揉著自己打疼的臉,抓過手機輸了一行“在乾嘛”,又噠噠噠刪掉,對著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不對。
關心一下把自己從酒吧拖回來的陌生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就像他跟自己的光頭狗友互發短信,聊聊天什麼的,有問題嗎?
他這樣一想,糾結了一個早上的心情,突然就輕快起來了。
對啊,他自己又“不知道”這是自己前男友!
陌生人的事,怎麼能叫打臉呢!
結果男人小心翼翼地發了新短信過來:[嗨,你們在乾嘛呢]
薩沙:[看電視。你呢]
克拉克:[我在找工作。紐約的管道維修真不好找……]
薩沙噎了一下,他還真是言行合一,披了馬甲,就真的去搞上門維修去了。
他能想象到克拉克當小記者的樣子,但想象不出人間之神裸穿著工字褲,揮著扳手給人擰水管的樣子——他真的不會把人家水管擰爆嗎?
等等,為什麼是裸穿?
薩沙企圖把他的馬甲邊邊掀起一個角:[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你的職業規劃。比如,當個記者什麼的?]
大超嚇壞了,死死捂著馬甲不放手:[我發過誓的,這輩子都修水管,下輩子也修水管,下下輩子也修水管。]
薩沙:“……”
……真跟馬裡奧杠上了。
夜翼在跟彼得打遊戲,叫他過去一塊打,小金毛嗯嗯了幾聲,假裝漫不經心地打開招聘網站,一頁頁翻上門維修的招聘信息。
夜翼從床上爬過來:“怎麼又開始找工作了,你又在發愁怎麼還我和布魯斯錢呢?”
薩沙旅行期間其實沒閒著,一直在跟快銀合作拍vlog——說是合作,其實就是友情客串,開個遠程視訊窗口露臉。
小王子這張金發碧眼的美貌,確實出現一次就能轟動一次,去一趟南極除了裝備和飛機是蝙蝠家提供的,日常吃喝玩樂衣食住行,薩沙掏的都是自己的錢包。
而且自從薩沙保證平時會乖乖戴著全息易容裝置後,托尼就放寬了傳播限製——他一開始是擔心影響薩沙的正常生活。
小阿婆主快銀收打賞收到快樂死了,彆說二八分,就算一九分他也賺得夠夠的。
他還收到了無數來自好萊塢經紀公司的邀請,轉發給薩沙時,快銀旁敲側擊問:
“嘿嘿,漂亮同學,缺經紀人嗎?”
薩沙在旅行中邊走邊想,想法已經比當初要長遠了。
他剛重生回來的時候渾渾噩噩,隨時準備又被丟到下一個世界去,所以對於初期階段的他來說,靠賣臉蛋吃飯也算是一個應急的辦法。
但如果換做現在的他,想真的在這個世界停留下來,光賣臉蛋是不長久的——人總會審美疲勞,看一次兩次還能以稀為貴,天天開直播的話,難道觀眾還能天天缺氧不成?
不過對任何物資都能用出花來的生存流宿主來說,臉蛋的確是他目前擁有的優勢之一,他得想想怎麼跟自己的另一個優勢,好好搞個無縫結合。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他得把他的憨憨水管工腦袋從水管裡□□。
薩沙還真給他認真地查了一遍行情,無奈地:[你非要修水管的話,考慮一下紐約周邊城市吧,大都會、哥譚、布魯海文這些。]
克拉克:[你明天回哥譚嗎]
薩沙:[對]
克拉克吭哧吭哧,趕緊回:[那我也去哥譚……]
薩沙撅嘴巴,這個大跟屁蟲!
細細的手指使勁在手機上戳戳按按:[你乾嘛跟來]
他發完就後悔了,這句話再怎麼說也太超出“友好的陌生人”這種關係了吧?
怎麼搞的,兩句話沒聊完就忍不住開始哼唧唧撒嬌了?
還要不要臉?
小金毛又叭地抽了自己一嘴巴,把後麵打遊戲的夜翼嚇一大跳。
大超抱著自己的小爪機,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唉,他真的好喜歡薩沙啊,恨不得真的在對話框裡打一行“因為我真的好喜歡你,想離你再近一點”……
——可是想歸想,他也隻能偷偷在對話框裡打一打這行字過過癮,然後再一個個刪回去。
結果刪到一半,手指蹭到刪除鍵上方的發送鍵了。
水管工:[因為我真的好喜歡你]
水管工:[NoNoNoNo!]
水管工:[NoNoNoNo!!]
水管工:[我發錯了!!!!]
跟著他居然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嚇得薩沙手忙腳亂地準備掛掉,結果那邊先慌裡慌張地掛掉了。
薩沙心裡緊張得咚咚跳,又想看他掉馬,又怕他真的掉了,糾結來糾結去,嘟嘟囔囔罵了句:[有……有毛病]
克拉克忙回:[對對,其實我剛剛癲癇發作了]
薩沙:“……”
你也太沒有原則了吧?
明天要回哥譚了,今晚所有人都準備乖乖早睡。
小金毛把棉被卷成個筒,腦袋埋在被窩裡,嗶嗶叭叭地跟水管工偷偷發短信。
他從來沒有想過,作為薩沙、而不是金絲雀小氪的自己,有一天,還能跟作為克拉克、而不是人間之神的超人,聊了一個通宵。
即便是偽裝成凡人的時候,克拉克也是極其優秀的:他從斯莫維爾這個無名小鎮走出來,不依靠背景和超能力,就能在人才濟濟的大都會立足;作為一個外星人,拿了兩次以人性深度為評判價值之一的普利策獎。
他是美國媒體界已經寥剩無幾的調查記者,職業生涯就是行走在社會黑暗與戰爭邊緣——當然,沒有誰能比擁有鋼軀的氪星人更適合這個位置了。
他的世界中不僅僅隻有空遠的星河,或者堪薩斯的玉米田,他眼裡涵括著整個人類社會的邊際,見多識廣到連薩沙都遠未預料到的程度。
薩沙開始跟他說自己的生存生涯裡,印象深刻的一些事情,男人會安靜地傾聽,同時敏銳地理解深刻之處究竟在哪裡。
人間悲喜的確不能共通,但道義與價值觀永遠可以。
……當然他倆現階段發自己的小故事,句式還是這樣的:
克拉克:[我有一個當戰地記者的朋友……]
薩沙:[我有一個網上的朋友跟我說……]
他倆聊到都快天亮了,薩沙回信息的頻率越來越慢,克拉克才想起,小王子的精力不能跟氪星人比,這會兒一定在被窩裡呼呼打瞌睡了。
克拉克溫柔地:[你快睡吧。]
薩沙驚醒:[我還、還可以]
克拉克:[快睡吧,以後我們再聊,好嗎。]
末了他又忍不住發:[我的朋友今天很高興認識你的朋友。]
薩沙下意識想回他的朋友也很高興,想了想,撅嘴巴回了個:[哼。]
就關機了。
克拉克:“……”
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給整天在評論區窺屏吃糧的狗作者的報應嗎……莫得精神食糧了好頹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