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相依相攜地遠去,胤祺蹦蹦跳跳的,如一頭小牛犢般的活潑健壯,康熙望著她們,神情溫和了下來。
早年夭折了太多阿哥,從胤禔算起,哪一個養大都不容易,更何況健健康康、無病無災的?
小五虎頭虎腦,不畏畏縮縮,叫的那一聲皇阿瑪中氣十足,讓人熨帖。
隻是胤祺養在太後膝下,長這麼大,蒙語說得流利,滿語卻磕磕絆絆的,至於漢文,那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起步上,天然的就比眾兄弟低了些。
宜妃卻沒和他抱怨過一句,也不插手胤祺的教養。每每來到慈寧宮看望胤祺,哄得老祖宗和太後喜笑顏開,從沒借此邀功過。
思及此,康熙回過頭,和聲對小太子說:“保成日後多關照你五弟,約莫一年,胤祺便要讀書了。”
太子悄悄收回投在雲琇身上的目光,點頭應是。
心裡想著,皇阿瑪果然喜愛宜妃娘娘,而後便是無邊的羨慕——
五弟雖不在額娘身邊,卻有額娘記掛心上。若他的皇額娘還在,也會待他這般好的吧?
……
雲琇與胤祺離去之後,太皇太後第一句話便是:“宜妃是個好的。”
太後認同地點點頭。
康熙摩挲著玉扳指,隻是笑,並不說話,太皇太後頓時明白了幾分,笑眯眯地點他:“你呀。”
喝了口茶,康熙與兩位太後說起了選秀之事,太子端坐在一旁認真聽著。
“皇貴妃、貴妃有孕在身,不宜勞心,朕想著,今年選秀不用大辦了。便交由老祖宗與皇額娘掌眼,看看有什麼合適的貴女,拴婚宗室。至於後宮,暫不進人……”
原是為了這事。
太皇太後恍然失笑:“琪琪格,你看看,皇帝還使喚我這老婆子來了。”
琪琪格正是太後的名字。
要知道,主持選秀向來是皇後的職責,皇帝孝順,這是給她做臉呢。太後就笑:“皇額娘,我向來不管事,哪知道什麼流程?到處都離不得您的。就應了皇帝罷。”
太皇太後一想也是,擺擺手應了下來。
康熙鬆了一口氣,蘇麻喇姑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老祖宗精神不如以往,整日閒著更沒了氣力。
今兒倒是個意外,可宜妃娘娘總不能日日來吧?
有了操心的事兒,精神氣定會大不同的。
***
要說康熙最為疼惜看重的孩子,無疑是太子胤礽。
從小抱在膝上親自教養,長大後為之修葺了毓慶宮,日日都要過問起居,堪稱是儘心儘力。
得了空,康熙會將太子帶在身旁,教他為人處世之道;上書房也是單獨授課,名家大儒齊聚,處處顯出不同來。
太子聰慧,早早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地位,有意做一個完美的、讓人無可止摘的儲君。
除卻不怎麼對盤的大阿哥胤禔,已入學讀書的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都較為親近太子,特彆是胤禛,有了天大的煩惱,就會找太子傾訴。
太子同樣喜歡這個弟弟,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分他一份。
胤禛明顯覺得,皇貴妃自懷孕後,對他態度依舊,親昵卻不如以往。
他踢了踢小石子,下學後,悄悄地與太子說了這些話。
太子哪會不知道皇貴妃的想法?
養子和親子,區彆大了去了。
叔祖父常說,皇貴妃若生了皇子,他的太子之位就有了威脅。
“生男生女無法預料,此事容後再議,得先趁懷孕之時,離間皇貴妃與四阿哥……”
“皇貴妃的養子,更進一步的話,相當於半個嫡子了,不得不防!”
……
雖憶起了索額圖的話,太子終究不忍胤禛失望,沉思半晌:“四弟,皇貴妃不同你親近,你便主動親近她。”
他想,如果摸了弟弟或者妹妹,四弟總會開心的吧?前些日子,宜妃娘娘和五弟這樣相處,五弟很是高興。
什麼威脅不威脅的。一個沒出生的小娃娃,用得著擔憂嗎?
叔祖父太過杞人憂天了!
自慈寧宮歸來,太子感觸於雲琇的慈母之心,翹首以盼四弟的好消息。
誰知下學之後,胤禛抿著唇悶悶不樂,見到他,低低地叫了聲“二哥”。
“這是怎麼了?”太子一驚,遣開宮人,把他拉到了角落裡。
胤禛把昨日承乾宮的情形說了一遍,低落道:“額娘護住肚子,躲開了我的手……”
皇家長大的孩子,不會天真到哪裡去。事後回想,胤禛哪會不知道甄嬤嬤撒了謊?
一時間,千般委屈湧上心頭。
但他不能說,隻能晚上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哭。
“二哥,額娘有了親生的孩子,還會對我好嗎?”胤禛小聲抽噎著,說出了藏在心底的惶恐,“……德額娘有了六弟,她不需要我了。我隻有額娘了。”
四歲那年,得知貴妃不是自己的親額娘,胤禛的天都塌了。傷心之餘,他對親額娘生出了期盼、向往,也曾偷偷跑去永和宮。
他失望了。
德額娘瞧著他,眼神淡淡的,不如額娘的熱切;看向六弟的時候卻完全不同。
“額娘說,德額娘一點也不喜歡我,甚至恨我……”
自那過後,胤禛明白了,貴妃額娘不是親的,卻勝似親額娘!
可現如今,他連貴妃額娘都要失去了嗎?
胤禛的眼睛紅得像兔子,太子手足無措之下,覺得自己出了個餿主意。
孤失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