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口不提遴選賀禮的事兒,皇貴妃含了一顆蜜餞,忽然問:“你說,劉太醫這藥,真的能止住害喜?”
這段時日,她吃得多,吐得也多,折騰得人瘦了一圈。
可今兒家宴,萬萬不能在眾人麵前出醜,皇貴妃沒法,隻得詢問劉太醫,得了這麼一副藥來。
甄嬤嬤一愣,在心裡歎了口氣,麵上笑道:“劉太醫的醫術如何,娘娘自有論斷,哪用得著老奴評價呢?”
這樣違逆本性的藥物,功效足夠,卻終究會傷身。
是藥三分毒……隻是娘娘聽不進勸,她也沒法子,隻能默默地擔憂。
皇貴妃滿意一笑,理了理發鬢,隨即似想到了什麼,眸中華光一閃而過:“袁貴人裝扮好了沒有?”
“回娘娘的話,應當快了。那件桃紅的吉服褂披上身,原先的三分相似,竟提高到了五分……”說起這個,甄嬤嬤露出真切的笑意,“單看背影,真是像極了!”
皇貴妃淡淡勾起唇角,猜測晚宴之時宜妃會有的反應,心裡便一陣暢快。
暢快過後,酸澀襲來,她閉了閉眼,喃喃道:“本宮最終還是學了惠妃,做以往最為不屑的邀寵之事。”
惠妃姿色隻能算清秀,隨著大阿哥漸漸大了,皇上每每駕臨延禧宮,她偶爾會讓顏色上佳的小常在、小答應前去伺候。
一想到極力打壓的袁貴人即將獲寵,皇貴妃緊攥著手,抑住眼底深深的陰霾,“尚且便宜她一回……等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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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燈火通明,乾清宮家宴徐徐拉開了帷幕。
按照順序,先是妃嬪們陸陸續續地進殿,而後是聚在一處的皇子公主,最後,皇上將請老祖宗和皇太後一道入座。
每逢節日,宮中出席,需著吉服,方顯隆重。
雲琇托著肚子,與鈕鈷祿貴妃相攜而來。
兩人的吉服皆為深色,一個鴉青,一個赭色,意外的和諧,遠遠望去,像是交融在一起。
貴妃瞅她一眼,稀奇道:“如此低調,可不像你。去年穿了桃紅,我還想著,今年不會是鵝黃罷?”
雲琇淺笑:“有什麼稀奇的?懷著孕呢,出風頭不是什麼好事。我願把驚豔眾人的殊榮,讓給眾位妹妹。”
“……”貴妃無語,啐了她一口,“越來越不正經了。可彆帶壞了小五!”
雲琇唇角微翹,眨眨眼,頗有無辜的味道。
鴉青色的衣裳,平日她極少上身。這樣的深色,若是氣勢不夠,難以壓服;若是年輕女子穿戴,又會顯得太過成熟。
雲琇卻不然。
豔色依舊,氣韻十足,多了幾分莊重;莊重之中,夾雜著絲絲貴氣,映襯得明豔麵龐帶上了幾分雍容。
貴妃打趣完畢,就用欣賞的目光看她,“……那些穿紅戴綠的,難說比得過你。”
私下裡,兩人很有些交情。
都是出身滿洲大族,都是直言直語的性子,年紀也相仿,最重要的是,貴妃不怎麼在意皇上的寵愛。
後宮寂寞,此話不是虛言。有空打打葉子牌,談談後宮軼聞,一來二去的,雲琇與貴妃便漸漸熟悉了起來,少了一分拘束,多了一分隨意。
聞言,雲琇抿唇一笑,正欲說些什麼,身後傳來一道溫婉細潤的嗓音:“貴妃姐姐,宜妃姐姐。”
德妃身著靛青色海崖紋吉服,扶著宮人款步而來,朝貴妃行了福禮、雲琇行了平禮。
見禮之後,德妃微微含笑,目光落在了雲琇的吉服上,像是要誇獎:“宜妃姐姐這一身……”
說到一半,許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話語生生戛然而止。
雲琇心知肚明,德妃這是怕了,怕她再次發難。
她忍住笑,追問道:“這一身如何?”
德妃笑容微微一僵,原本的話語咽了下去,隻一瞬間,很快就恢複了自然。
恰在此時,皇貴妃的儀駕停在乾清門前,此起彼伏的請安之聲響起,倒給德妃解了圍。
“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免禮。”皇貴妃擺擺手,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貴妃一行人身上,意為不明地笑了笑,轉身淡淡地道:“還不跟上?”
鮮妍豔麗的袁貴人,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容貌倒是其次,觀之言行、舉止,與一個人……很是相似。
周圍驀然一靜。
貴妃蹙起了眉,德妃一愣,隨即帶著笑,似有似無地盯著雲琇,低低道了一聲:“這……宜妃姐姐,她可是袁貴人?這樣的裝扮,竟像極了你。”
雲琇收回視線,瞥她一眼,絲毫不見怒色,似笑非笑道:
“像不像還沒個定論,那麼激動做什麼?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袁貴人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說罷,她恍然:“是我想岔了。一個姓烏雅,一個姓袁,就算是親姐妹,也沒有兩個姓的。貴妃姐姐,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