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天搶地的叫喊聲一停,太皇太後拄著拐杖起身,望向殿門處,“皇帝,你來了……”
霎那間,她蒼老的眸裡閃過愕然,而後被驚喜所替代:“保成?小八?”
穩穩抱著八阿哥、站在皇帝右側的小少年,可不就是太子殿下麼!他的身後跟著何柱兒,還有氣喘籲籲的張有德。
——失蹤的八阿哥尋回來了!
戰戰兢兢的宮人皆大鬆了一口氣,凝滯的氣氛終於散去。如同峰回路轉、柳暗花明,良貴人喜悅之下,淚水模糊了雙眼:“胤禩!”
八阿哥眼睛一亮,奶聲奶氣地叫了句額娘,神情靈動,看著並未受到驚嚇。
康熙已許久未見良貴人了。
聞言,他眉心一凝,循聲望去,又淡淡移開了視線,下一瞬,不經意地與雲琇對上了眼。
雲琇看了許久的熱鬨,心情好,見狀朝他一笑,康熙:“……”
不知怎麼的,皇帝飛快地掩飾住絲絲心虛,咳了一聲,挪開眼道:“皇瑪嬤,朕已經尋回了小八。您且放寬心,胤禩沒有被嚇著,也沒有半分損傷,隻是跑得遠了些,恰恰被保成發現了。”
太子點點頭,把胤禩放在了地上,而後牽起他的小手,有些後怕地說:“老祖宗,八弟不知怎麼的在毓慶宮附近打轉,想是迷了路,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阿彌陀佛。”太皇太後徹底呼出了一口氣,連連說了三聲“得幸”,看向太子滿是慈愛,“好,好啊,幸而有我們保成在。”
說罷,太皇太後瞥過跪在殿中的惠妃,瞥向嚇得麵無人色的幾個奶嬤嬤,沉聲道:“皇帝,你說,她們該如何處置?”
竟完全把惠妃晾在了一邊。
惠妃心裡拔涼拔涼的,如同置身寒冬臘月,卻不敢有半分異議。
康熙掃了惠妃一眼,轉了轉扳指,對重新響起的哭喊聲、求饒聲充耳不聞,緩緩道:“朕以為,該過問小八的意見。”
八阿哥才兩歲,怕是說不出什麼意見吧?
在場之人這般想著,半晌後,有人愣了愣,倒吸了一口涼氣。
難不成……皇上懷疑惠妃這個養母……
隻見太子蹲下身,指了指被五花大綁的幾個奶嬤嬤,小聲問八阿哥:“她們對你好不好?”
胤禩抿了抿嘴,悄悄瞅了遠處的良貴人一眼。
因著奶嬤嬤杵在良貴人的跟前,誰也沒有看出端倪……除了雲琇。
在太皇太後、康熙他們看來,胤禩望向奶娘之後,很是明顯地瑟縮了一下,而後小小聲地道:“不要打,痛……”
這話一出,包括惠妃在內,眾人的臉色全變了。
“萬歲爺,奴婢沒有!”其中一位奶娘癱軟在了地上,她呆滯片刻,回過神來,瘋狂地磕著頭,“奴婢豈敢以下犯上,這般對待天潢貴胄啊萬歲爺!”
這時候,惠妃無論如何都要插言了。
奶嬤嬤疏忽,惹得皇阿哥失蹤,和奶嬤嬤虐打皇子,完全不是一個級彆的罪名!
她哪能討到好去?
惠妃冷汗淋漓,麵色蒼白如紙,眼眶紅了紅,喊了一聲皇上:“今兒事出意外,因著一時不察,刁奴犯事,是臣妾的過失……可平日裡,臣妾一刻也不錯眼地看著胤禩,彆說是淤痕了,就是掉了一根頭發,臣妾也給記著的!”
這話,在場之人信了大半。
蓋因此事比八阿哥失蹤還要荒唐一千倍、一萬倍,這、這怎麼可能呢?
惠妃又不是得了失心瘋!
可這是八阿哥親口所言。兩歲的孩童,如何會說謊,下意識的瑟縮也做不得假……
忽然間,良貴人慘笑一聲,打斷了惠妃的話。
眼淚又開始止不住的流,她輕輕反問:“沒有淤青?娘娘,三月二十七那日,您還記得嗎?”
不等惠妃回話,伺候良貴人的香玲直直地跪了下來,顫聲道:“老祖宗,皇上!我們小主把委屈積在心裡,奴婢卻忍不下去了。三月二十七那天,主子同八阿哥玩耍之時,發現了阿哥身上的青紫淤痕,有那麼大……”
香玲語無倫次地比劃了一下,“主子欲請太醫,可對牌和令帖出不去延禧宮,彆說太醫了,連擦身的膏藥都沒個影兒。奴婢心急如焚,從花園小門處溜了出去,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取得膏藥,結果遇上了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皖月……”
她喘了一口氣,低聲道:“奴婢沒法子,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哀求皖月讓我見一見貴妃娘娘。幸而皖月姑娘憐我,貴妃更是仁慈,送來了上好的金瘡藥,八阿哥這才得以擦身。”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求老祖宗做主,求皇上做主!”香玲深深地匍匐了下去。
隨著她的話落,慈寧宮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太皇太後捂著胸口,太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康熙閉了閉目,鳳眼幽深至極:“梁九功,去永壽宮帶皖月來。”
惠妃心裡緊繃的弦驀然斷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良貴人與香玲,哪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給算計了?
什麼受傷,什麼膏藥,全都是子虛烏有的事。
貴妃,好一個貴妃!
“皇上……”她動了動唇,啞聲道了句,“口說無憑,臣妾敢對天發誓,胤禩身上絕無青紫。若有違誓,天……”
“惠妃姐姐,”雲琇出聲製止了她,“毒誓萬不可做兒戲,等皖月來後再做定論,皇上定然不會冤枉了你。”
惠妃一噎,刹那間,看向她的目光似淬了毒一般。
康熙冷眼看著,怒氣在胸腔裡積蓄,等皖月到來的時候,慈寧宮的宮人已噤若寒蟬,深深垂下了頭去。
“回稟老祖宗,萬歲爺,確有其事。金瘡藥是奴婢經手的,三月二十七那日,太醫院也有記檔……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