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欽這個名字響徹大殿, 在場的人幾乎都變了臉色。
在萬歲爺身邊當差最不能馬虎,乾清宮伺候的都是身家清白之人,即便偏向後宮的哪位娘娘, 或是收受“賄賂”,他們對聖上的忠誠度都是不容置疑的。
劉欽是宮裡的老人了,十幾歲便在皇上身邊跟著, 能當上總管,能力自然是無可指摘的。除了梁九功這個從小伺候的第一人,乾清宮就數劉欽最得臉麵,在外行走的時候, 朝堂上下的官員, 誰人不稱一聲劉公公?
可按榮妃的意思, 劉欽這位乾清宮的副總管,從頭至尾都是皇貴妃的奴才……
皇貴妃指尖一顫,臉色頓時鐵青了起來, 可比她更加鐵青的是惠妃。
不可置信過後,惠妃深吸了一口氣, 對榮妃的話相信了六成。
劉欽此人, 喜好金銀之物,早年間被她收買,充作她的耳目, 為她遞了許多消息,包括皇上的行蹤, 以此幫著延禧宮規避了許多算計。
因著多年的合作,她對劉欽的話深信不疑, 上回福祿挑釁大阿哥的消息傳出, 她也不加求證就信了。
若劉欽是皇貴妃的人……
隱瞞了那麼多年, 為他主子謀劃了那麼多年,宜妃與她,都是被當槍使了?!
惠妃微微閉上眼,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活似被人扇了幾十個巴掌。大阿哥坐在她的身旁,見此心下一凜,低聲喊:“額娘?”
“額娘無事……繼續聽。”惠妃冷笑著,從喉間擠出一句話。
好好的宴席霎那間被攪亂了,便是一根針落在地上,也似驚雷一般。這等隱秘從榮妃的口中說出,嬪妃們或垂頭不語,或麵麵相覷,無人敢出聲打破寂靜。
劉欽?
不僅惠妃,雲琇也有些恍然。
以往存疑的地方迎刃而解,是了,那挑撥離間、從中作梗之事,定然不是小小的奴才能夠做到的。
質疑的、惡意的、看好戲的視線齊齊落在皇貴妃身上,她緊緊掐著手腕,強忍著暈眩,厲聲道:“劉欽與本宮從無交集,榮妃,栽贓陷害也要有個限度……”
“是啊,從無交集,這就是皇貴妃娘娘的聰明之處了。”榮妃笑了笑,轉而望向康熙,“皇上,恕臣妾多嘴,定有人知曉劉欽的底細的吧?”
“順治十年進宮,十一年調入景仁宮伺候聖母皇太後,大約有七八年的光景。而後犯了錯,被貶往奉天殿灑掃,卻不知何時調至阿哥所,伺候幼時的聖上。”榮妃道,“這些都是臣妾派人探查出來的,許有疏漏之處也說不準。”
聖母皇太後的名號一出,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康熙的眼神驀然陰冷了下來。
皇貴妃出自佟家,聖母皇太後也出自佟家,她們是親姑侄的關係……
事態到了這個地步,所有人都坐立不安起來。
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榮妃絲毫不在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或許是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氣,她微微垂眼,語速極快地道:“臣妾之所以注意到劉欽,說來也巧。若無貼身宮女芍藥撞見……臣妾哪能篤定他是皇貴妃的人?”
說罷,她望了一眼榮郡王的方向,隨即繞到大殿中央,深深地伏下身去:“……還請皇上命諸位阿哥與公主退避。”
半晌,康熙道:“準。傳劉欽來。”
梁九功抹了一把冷汗,低低地應了是,趕忙小跑出永壽宮,活似身後有鬼在追。
胤祚懵懂地被奶嬤嬤牽著,見胤禛紋絲不動地坐在席上,小聲叫道:“四哥!”
胤禛吸了吸鼻子,朝他搖搖頭,咬著牙,隨之跪了下去:“皇阿瑪,兒子不走。”
康熙一愣,捏了捏眉心,歎了口氣,滿腔怒火收斂了些許:“胤禛……”
四阿哥依舊倔強地跪著,脊背直直的,眼眶通紅,霎時間,凝滯的空氣濃稠似墨。
皇貴妃看著這一幕,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忽然間,清亮的嗓音急急響起:“皇阿瑪!”
太子按捺下心中焦急,上前幾步,掀起袍角跪在胤禛身旁:“四弟關心則亂,求皇阿瑪原諒則個!讓他與兒臣挨著坐可好?”
這個時候本不該分神,可皇帝竟生出了絲絲欣慰。
“也好,”康熙的聲音溫和下來,“你好好顧著弟弟。”
眼見森冷至極的局麵被太子解了圍,榮妃手指一蜷,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不過無傷大雅……即便四阿哥哭訴著求情,佟佳氏也翻不了身了。
好戲還在後頭!
*
劉欽被帶進永壽宮的時候惴惴不安,隻因梁九功找上他的時候,陰森森地道:“劉總管,萬歲爺有旨,隨咱家走一趟吧?”
梁總管的神色無不透出“你要大禍臨頭”的意味,不等劉欽反應過來,便指使幾個小太監架著他走。
等跨進永壽宮,他被小太監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這時候,心中的不安被陰狠替代,他咬著牙想,老東西,日後風水輪流轉,彆讓咱家給逮住了!
劉欽頗為狼狽地爬起身,隻覺臉上火辣辣的。抬頭望去,皇貴妃,貴妃……低位小主們看著他,眸光很是奇異,霎那間,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