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覺還沒到時候,卻沒曾想,佟佳氏那賤人牢牢把著四阿哥不放,還哄得皇上和太皇太後同意更改玉牒,眼見著要翻身了,這怎麼可以?
為長生報仇乃是多年的心願,她顧不得其他了!
一切都如預料發展,可現如今……
雲琇出聲後,憶起胤禛對皇貴妃的依賴,榮妃霎時不得勁了起來。她想,四阿哥可不能走,若要走了,被佟佳氏隨便一哄,他就會忘記那賤人的真麵目,隻顧著求情了。
不若睜大眼,好好看著自己額娘的所作所為,與她一道厭惡佟佳氏。宜妃想要攪和,她怎會讓她如願?
——她料到康熙震怒至此,可沒料到那句衝她而來的“閉嘴”。
那廂,劉欽已被五花大綁捆了出去,榮妃惶恐地跪著,道了句皇上,隻聽康熙沉聲道:“保成,帶胤禛回毓慶宮,聽你宜額娘的話。”
儘管怒火席卷,在‘宜額娘’三個字上,皇帝還是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
太子如蒙大赦,在四阿哥耳邊低低地說了句“皇阿瑪英明,定然不會把你記在她的名下”,然後急匆匆的,拉著他就走。
皇貴妃眼睜睜地看著胤禛走遠,又是憤恨又是絕望,恍惚之中,隻覺精氣神也跟著一並去了。
喉間溢出絲絲血腥味,身軀搖晃了一瞬,榮妃……馬佳氏……郭絡羅氏!
甄嬤嬤見此紅了眼眶,又急又怕地跪下,“萬歲爺,娘娘冤枉,娘娘冤枉!”再多的,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眼見風雨欲來,眾人越發噤若寒蟬,唯有貴妃搖了搖頭,歎了一聲:“事到如今,片麵之詞已不可信,皇上自會秉公處置,絕不會冤枉了你家娘娘。”
雲琇瞥了愣神的皇貴妃一眼,目光掠過掩飾心虛的惠妃,不知該笑還是該歎,原來這世道真有因果輪回一說。
若劉欽招了,皇貴妃討不了好,惠妃或許也討不了好,唯一的區彆便是懲戒的輕重之分了。
這般想著,她微微抬眸,輕聲道:“臣妾還請皇上保重龍體,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原本好好的元宵小宴被攪和得麵目全非,想也不用想皇上會怒成什麼樣兒。且榮郡王中毒一事另有隱情,誰又知道皇貴妃如毒蛇一般暗中窺伺,藏得如此深?
確如雲琇所想,此時此刻,暴怒已不足以形容康熙的心情了。
太陽穴竟有些一抽一抽的疼,想他登基多年,自去歲以來,不知犯了什麼衝,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蠢貨毒婦。自以為整治了內務府,肅清了後宮風氣,卻依舊蒙在鼓中,被佟佳氏這樣愚弄。
小六中毒的事,她若也摻了一腳,一切就都能串聯上了。
是誰遞給烏雅氏的假消息,又是誰嫁禍的保成……好,好啊,他這表妹,真是能耐了。
可笑他還想把胤禛記在她的名下,為此一力勸說老祖宗,也有憐惜她病弱,且對胤禛執念頗深的緣故。
佟家教出的皇貴妃,佟國維教出的好女兒!
……
年少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三年,康熙很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一道道菜肴漸冷,以往的美味往鼻裡鑽,他緊閉著眼,手指抽搐著,死死按捺住砸盤的衝動。
幸而雲琇說了這樣一席關懷的話,令他的呼吸平緩下來,拯救了貴妃的永壽宮,沒有讓它變得滿室狼藉。
梁九功恨不得撲通一下給他宜主子跪了,差些熱淚盈眶,我的娘娘哎,您就是救人性命的觀世音菩薩……
不僅僅是梁九功,連端嬪幾個老資曆的妃嬪都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恨不得遠遠離開此處。那些小答應、小常在,縮得和鵪鶉沒什麼兩樣,其餘的什麼也沒去想,腦海隻浮現一個念頭:皇貴妃完了。
“給朕,仔仔細細地審問劉欽,仔仔細細地查。”皇帝緩緩起身,撐著桌案,從牙根裡迸出幾個字,“包括榮妃所說的守門侍衛,都給朕尋出來。還有福祿與奎因比試的因由……”
等梁九功戰戰兢兢地應了,康熙頓了頓,緩緩道:“拘佟佳氏於承乾宮,靜候發落。另,四阿哥改換玉牒一事,朕決心收回成命,不再擬旨。”
竟用了一個“拘”字,連皇貴妃也不願意喊了。
驀然死寂的氛圍裡,皇貴妃僵硬地坐著,臉色慘白慘白的,片刻後,唇邊溢出一縷鮮血,軟軟地倒了下去。
甄嬤嬤還來不及悲痛,霎那間魂飛魄散:“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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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後宮出了這樣的大事,不啻於一場地動。
餘波還未發酵,第二天,太子拉著四阿哥,一早在乾清宮外探頭探腦。梁九功得知了消息,趕忙迎了出來:“太子爺,四阿哥,皇上吩咐奴才請兩位進去。”
太子指了指裡頭,低聲道:“是四弟想見皇阿瑪,孤不便湊這個熱鬨……”
梁九功恍然。
禦書房,胤禛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垂著頭,小聲說:“皇阿瑪,兒子不要改玉牒了。皇阿瑪為我勞心勞力,可兒子不想……不想讓二哥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