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轉頭看向茹玥,收斂了諷刺的神情,緩緩道:“妹妹想要探視,也非異想天開。阿瑪請罪之時,哭得越傷心越好,看在姑姑的份上,萬歲爺定會允許我們見皇貴妃最後一麵……”
說到“最後一麵”四個字,隆科多的聲音帶上了哽咽,“阿瑪,重情重義與涼薄致斯,哪樣更得萬歲爺喜歡?”
佟國維聽著,怒火漸漸熄滅。他怔愣許久,恍然大悟,隆科多的話不無道理。
彆的倒是其次,他正愁茹玥見不到皇上,如此不就是絕好的時機麼?
單憑那張臉,佟家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了。
目送一雙兒女的背影漸漸遠去,赫舍裡氏依舊拭著眼淚,佟國維冷哼一聲,掀起袍角坐下,煩躁地道了句:“這逆子,什麼時候才能不頂撞老夫?”
很快,欣慰衝走了煩躁之意,他喃喃道:“夫人,我佟佳氏後繼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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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翊坤宮。
馥鬱香氣襲來,微涼的手揉按著太陽穴,康熙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唇角微揚,好半晌閉著眼問:“這手法,琇琇是和誰學的?”
雲琇動作頓了頓,郭絡羅氏的男丁熱衷學武,這手聞名軍營,專治跌打的獨門秘術,她從小看得多了,自然學了個半吊子。
憶起幼時,圖嶽被三官保揉按過後的慘叫聲,雲琇至今心有餘悸。
但她是女子,力氣有限,再怎麼揉按,也無法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心裡這般想,雲琇淺淺一笑,輕聲說:“不瞞皇上,臣妾和董嬤嬤討教的手法,力度可是剛好?”
能使得宜妃娘娘屈尊降貴、親自服侍,皇帝驚喜不已,誇讚還來不及,哪會沒眼色地挑刺?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琇琇揉按得如何,都要說好。
誰知力道竟出乎意料的合適,直讓人疲憊儘去,昏昏欲睡起來,舒服得隻想歎息。
康熙緩緩睜眼,握住了雲琇的手,把人拉進了自己的懷中,下頷擱在她的肩窩處,含笑道:“好極,朕再滿意不過了。”
見梁九功和伺候的人齊刷刷地垂下頭去,雲琇深吸一口氣,笑靨飛上紅霞:“皇上!”
康熙知道懷中人臉皮薄,便總想逗逗她,美人嗔怒可是難得一見的風景。
他心裡正美呢,隻聽雲琇柔聲道:“皇上是不是忘了什麼?今兒可是佟夫人與二姑娘進宮的日子。”
康熙一愣,麵色沉了下來,而後解釋道:“佟國維匍匐在朕的麵前請罪,痛罵不孝女,說他彆無所求,隻想見長女最後一麵,讓她的餘生好過些。”
雲琇微微揚眉,她的重點在“二姑娘”三個字上,皇上竟和她解釋了緣由?
這話她沒法接,隻歎了一聲:“皇貴妃一病不起,若是遷宮,還不知熬不熬得過去。”
“朕已下旨降她為妃,琇琇該改口了。”提起皇貴妃,康熙麵沉如水,“熬不過去又如何?朕允她同額娘和妹妹見麵,已是仁慈……”
雲琇頗有些哭笑不得,皇上怎麼又生起氣來了?
“是臣妾多嘴,”她對著他的麵頰親了一口,笑道,“不提這事了。好不容易放晴,皇上不若陪我逛逛禦花園?臣妾已悶在屋裡許久了。”
“……”皇帝摸了摸麵頰,頓時忘記了生氣,霎那間不知今夕何夕,片刻之後,他板著臉嗯了一聲,“起駕吧。”
雖說板著臉,可那藏也藏不住的笑容,梁九功都沒眼看了。
那日在乾清宮,皇上問起“哪位娘娘最是心善”,四阿哥不加思考便提起了宜主子,而後猶豫半晌,又說了成嬪娘娘。
梁九功心裡有數,宜妃娘娘膝下已有兩位阿哥,萬歲爺便是再心動,也隻能拋開這個念頭。
果不其然,皇上怔愣過後,低低念了聲“成嬪”,但四阿哥毫不猶豫地提起“宜額娘”,卻是讓他震動不已。
自那之後,皇上恨不得日日待在翊坤宮,對宜主子的寵愛堪稱縱容。就像現在……
梁九功一抹臉,萬歲爺哎,您的英明神武都去哪了?
冬日的禦花園萬木凋零,唯有梅花開得正豔。雲琇披了月白的大髦,皇帝身穿玄色常服,遠遠望去,就如一對璧人。
佟二姑娘茹玥遠遠望著這邊,杏眼浮現欣喜之色。
很快,欣喜之色褪去,表哥身旁還跟著一位娘娘!
深吸一口氣,記起阿瑪的叮囑,紅暈重新漫上麵容,茹玥邁開碎步,鼓起勇氣上了前。
*
餘光瞥見一道人影,康熙極力抑製住驚愕與激動,額娘?
不,不。
人死不能複生,她不是額娘。
——她站的那個地方,正是平嬪身穿薄紗邀寵之處!
沒等茹玥羞怯地喚一聲“表哥”,“鏘”地一聲,長劍出鞘,康熙又驚又怒,從侍衛腰間拔出開了刃的寶劍,橫在了她的脖間。
雲琇還來不及反應,頓時看愣了。
皇帝寒聲道:“說!你是人是妖,還是混進宮中的細作?!居心叵測至此,誰給你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