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無人得知皇帝心裡席卷的風暴,就像吃了蒼蠅一般翻江倒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雲琇見他發愣,而那位佟二姑娘抖若篩糠,慘白如紙,看樣子似嚇出了病來,她揉了揉眉心,無奈提醒道:“皇上,何至如此?您的劍刃還橫在人家的頸間。”
康熙如夢初醒,鬆手撤了劍,轉而負起了手,威嚴地朝侍衛擺了擺:“退下吧。”
侍衛依言退到身後,康熙沉默半晌,收斂了怒色,淡淡地瞥了眼癱軟在地上的二姑娘:“姓佟佳?”
茹玥抖著身子,眼淚糊了滿臉,呆滯著不說話,下意識地點點頭,隻目光藏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這麼一看,她與年輕的額娘也不是那麼相像,皇帝想。
實在是茹玥驚嚇的模樣不堪入目,衝淡了康熙心頭些許的不自在,也從思念聖母皇太後的情緒中掙脫了出來,客觀冷眼地看她,越看越覺得神不似——
方才是他魔怔了,先入為主地認錯了人。
“……是朕冤枉了你。你可是隨著舅母一道進宮的?”康熙歎了口氣,來回踱著步,語氣聽不出喜怒來,“又如何會出現在禦花園?身後無人跟隨,怨不得朕把你當成細作。”
雲琇:“……”
這說教的語氣,與嚴厲的兄長訓妹一模一樣,她是真服了。
見茹玥被嚇得渾渾噩噩,儀容不整,衣發沾了塵土,雲琇撇開眼,輕聲喊了句皇上:“陰差陽錯嚇著了二姑娘,誰也料不到。未免驚嚇太過,皇上當遣人為之打理一番,泡上一壺安神茶,也好安撫一二……”
至於迎進後宮一事,她有著預感,這回,佟家的謀算怕是成不了了。
像是找到了台階下,康熙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看向雲琇的眸光帶了柔意:“你說得有理。”
憶起茹玥那羞澀的眼神,他無法抑製地將她與平嬪聯係在一起,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把他當什麼了?見了表妹就要納入後宮的昏君?!
可她這般樣貌……
康熙盯著無聲哭泣的佟二姑娘半晌,神色愈發沉凝。
若沒有禦花園這一出,他不會允許肖似額娘的女子嫁與他人,最大的可能便是納進自己的羽翼護著,一道緬懷額娘也是好的。
想到此處,他又沉下了臉,麵色鐵青,進梅園,學平嬪……是她的姐姐授意的,還是佟國維授意的,佟家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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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禦花園偶遇佟二姑娘,二姑娘鉤破了衣裳,隨即讓梁九功領著去乾清宮偏殿換裝,消息很快就如長了腿一般,傳遍了紫禁城。
霎那間後宮震動,這剛倒了一個皇貴妃,又來了一個小佟佳氏?
因著雲琇在場,定然熟知些許內情,一半人注視翊坤宮那邊,卻無人敢上門求證。對於那些小主來說,宜妃張揚跋扈的情形曆曆在目,她們躲還來不及,哪能湊上前去自討苦吃?
太皇太後和太後沒多久便知曉了此事。
兩位太後對已逝的聖母皇太後並無惡感,甚至感激她生下了皇帝,但對於佟家,就不是這個態度了。
特彆是今日——姐姐犯了大錯,皇上準許妹妹進宮探視已是仁慈,她竟還出現在禦花園,這安的什麼心思,誰人不明白?!
聽聞康熙帶了人去乾清宮偏殿,太後不禁有些憂心忡忡起來:“那小佟佳氏究竟長成了什麼天仙模樣,宜妃隨駕也勸不住?皇帝可不要犯糊塗!”
夢境之中,佟二姑娘進宮的時候,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現如今大不相同,得到消息後,太皇太後拄著拐杖,把地麵敲得砰砰作響:“……他心裡自有一杆秤,不會犯糊塗的。”
說是這麼說,可太皇太後心中沒底。當年的德妃,當年的良貴人,無一不憑借姿色獲寵,若小佟佳氏樣貌動人,與皇帝還有表兄妹的羈絆,那就說不準了。
是啊,宜妃也勸不住,難不成真長了副天仙模樣?
“蘇麻,你去乾清宮一趟。”太皇太後歎了一聲,“卻是不知,哀家的麵子管不管用了……”
宮外,佟府。
那廂,佟夫人還未出宮,承蒙皇上召見,佟國維換上一身朝服,急匆匆地進了乾清宮。
得知二女兒正在偏殿修整,佟國維心下一喜,又有些忐忑,這……皇上的動作是否太快了些?
他不過叮囑茹玥,得了空便去禦花園轉轉,不論有沒有見到皇上,熟悉一番布置也是好的。
想到茹玥的容貌,他的心隨之一定,若皇上心血來潮去了禦花園……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沒曾想到了乾清門,迎麵而來太子的轎輦。
佟國維腳步一停,淡淡地笑著,正要行禮,太子板著臉孔,沉沉地望了他一眼,“佟大人免禮。孤有要事求見皇阿瑪,不若一道前去?”
佟國維一頓,連忙應了是。
聽聞太子求見,康熙微微詫異,即使麵色黑沉,還是露出一個笑容:“宣。”
半晌,太子一進禦書房,眸中就積蓄了眼淚,哽咽道:“皇阿瑪,您忘了四弟和六弟了嗎?他們受了皇貴妃,不,佟妃多少磋磨?兒子還請皇阿瑪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