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逃開此處,結結巴巴地道:“兒子沒、沒……”
話音未落,有通報聲傳來,太皇太後身邊的蘇麻喇姑求見。
蘇麻喇姑從小侍奉太皇太後,曆經三朝,曾教過今上滿文蒙文,極得皇帝敬重。康熙擺擺手準了,而後起身笑道:“姑姑,老祖宗有何事示下?”
“皇上,老祖宗派奴婢前來看看,佟家二姑娘到底長成了什麼天仙模樣。”蘇麻喇姑福了福身,委婉提醒道,“老祖宗還說,如今的後宮,著實擁擠了些……”
意思就是,沒有您小表妹住的地兒了。
康熙:“……”
太子扭開頭,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半晌,皇帝黑著臉道:“朕知道後宮擁擠,一劍將她趕去了五台山。五台山空曠著,住得下很多人。”
蘇麻喇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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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乾清宮副總管劉欽下了獄,又是一波大清洗,皇帝的寢宮堪比鐵桶,再也無人能打探出帝蹤。
故而佟二姑娘出現在禦花園,乃是巧合中的巧合,卻因其與平嬪一模一樣的站位,使得康熙心生懷疑,嚴令梁九功再次排查周圍——這下,乾清宮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了。
降皇貴妃佟佳氏為妃的旨意一出,貴妃鈕鈷祿氏成了切切實實的後宮第一人。雲琇的心情自不用提,榮妃雖被禁足半月,卻依舊是歡喜的,唯獨惠妃過得愈發提心吊膽。
看樣子,劉欽終究沒熬過嚴刑拷打,做過的壞事都招了個全,除卻佟佳氏,也定然招供了她!
結果呢?皇上什麼也沒有表示,沒有斥責,沒有懲戒。可就是這樣的無視,猶如慢刀子燉肉,讓惠妃寢食難安,心裡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實處去,很快消瘦了些許。
更彆提今日,佟二姑娘被皇上帶到了乾清宮……
皇上想要做什麼?納她為妃?
沒了劉欽,沒了消息來源,延禧宮不過是兩眼一抹黑而已。
惠妃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心道,不能這樣下去了。
“鶯兒,你去乾清宮一趟,請皇上過來……就說本宮慚愧萬分,特向皇上請罪。”
鶯兒低低地應了是。
過了大半個時辰,她氣喘籲籲地回了宮,麵色十分不好看:“娘娘,聖駕前往翊坤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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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
雲琇以為,對小佟佳氏的處置要耗上許久,今兒皇上定是不會來了。
從禦花園回宮之後,宜妃娘娘脫下大氅鞋襪,卸了釵環妝容,去暖閣瞧了瞧胤禟,而後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捧著熱茶,捏了一顆蜜餞吃。
甜甜的味道在唇齒間彌漫,雲琇控製不住地想起那聲“細作”,越想越是可樂,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皇上怎麼變成這樣了?
與夢境真是判若兩人。
董嬤嬤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家娘娘,猶豫再三,還是輕聲道:“娘娘,眼見萬壽節將近……”
您可要上心些,總不能再送佛經了罷?
雲琇挑眉,繼續吃著蜜餞,毫不在意地道:“本宮早有安排。”
話裡帶了濃濃的敷衍,董嬤嬤欲言又止,簾外,揮退了宮人,無聲無息走進裡間的皇帝懷疑自己聽錯了。
憶起蘇麻喇姑傳達的、太皇太後“委婉”的勸說,康熙原先黑著的臉更黑了一層。
他緩緩出聲問:“朕的萬壽節,不知琇琇有何安排?”
雲琇背對著他,霎時渾身一僵,壞了,皇上莫不是聽了全程?
轉頭一看,康熙的麵龐隱隱含怒,看那模樣,像是真正的生氣了。
她心道不好,乾清宮到底發生了何事?
這份怒氣積蓄了許久,現下竟衝著她來了!
雲琇思慮了一瞬,下了榻,湊到皇帝麵頰邊親了一口,柔聲說:“安排說不上,臣妾隻想給您一個驚喜。”
康熙的臉色隻緩和了片刻,又沉沉地望著她:“驚喜。莫不是沒想好,還在醞釀中的驚喜?”
雲琇一頓,笑容淡了淡:“皇上怎麼陰陽怪氣的……有什麼不愉,都朝著臣妾發了?”
說罷,她揚聲道:“瑞珠!把本宮放在箱籠裡的那件常服拿出來。”
“臣妾手笨,為給皇上一個驚喜,專門向宮女學了刺繡,想著萬壽節那日,皇上能穿上臣妾親手繡的常服。”雲琇邊說,邊把雙手藏好,半垂著眸,眼眶微微紅了,“如今已然繡了一半,卻遭了皇上這般懷疑!”
聞言,康熙大震,哪還能擺出一張黑臉?
雲琇不擅刺繡,皇帝很久之前便知曉了。喜悅漫上心頭,他的麵上很快浮現笑容,卻因麵前人的質問,驀然慌亂起來。
琇琇這般用心,他卻懷疑她的情誼……
“是朕的錯。”康熙柔聲哄著,用儘了渾身解數,什麼低聲下氣的話都說出來了,簡直沒了臉麵,終於哄得雲琇重新綻開了笑容。
瑞珠在裡間翻了許久,好不容易找出了去歲壓箱底的半件常服,手忙腳亂地用香熏了熏。
此時,她戰戰兢兢地捧著,咽了咽口水,低頭道:“萬歲爺……”
瑞珠的聲音有些發顫,皇帝徑直忽略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接過、展開,常服上粗糙的針腳,無一不表露出雲琇對他的心意——
康熙抑製不住上揚的唇角:“不用比較了,琇琇定然能夠拔得頭籌!咳,這件繡品甚得朕心,甚得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