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說起來, 她與宜妃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惠妃是宮裡的老人了,與當今聖上同歲。康熙三十出頭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一位帝王, 可男人與女人本就大不相同。
沒過幾年,胤禔便要娶親, 到那時, 她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加上惠妃的樣貌, 最多隻算得上清秀,現如今,眼角已有了些許紋路, 著實談不上貌美。
這些年,她早就看淡了寵愛, 也不在意侍寢不侍寢的,隻一心一意撲在孩子身上……宜妃卻是與她截然相反的那個人。
姿容絕色,盛寵在身, 真真算得上冠絕後宮, 誰都比不得。
從前還好,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 皇上愈發偏愛起了宜妃。這份寵愛太過, 到了惠妃都忍不住為之心驚的地步!
即便酸澀於宜妃與皇上的相處模式,惠妃仍舊能夠安慰自己,她才是妃位之首, 論資曆,論子嗣,還有朝中的幫手, 她全都壓了宜妃一籌。
郭絡羅氏終究得叫自己“姐姐”, 宴席上的位置, 也每每排在她之後——可毫無預兆的,皇上怎麼就封她為貴妃了?
宜妃何德何能?!
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這份衝擊太過太過。
鈕鈷祿貴妃憑借家世壓在她的頭上,惠妃尚且不能服氣,因著膝下有大阿哥,朝野有明珠,就算請安的態度甚為敷衍,鈕鈷祿氏也隻裝模作樣地一笑,並不能對她如何。
內務府對她,對貴妃,都是一樣的奉承態度,當然,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後宮之中,不是西風壓倒東風,便是東風壓倒西風。自從沒了八阿哥,惠妃貿然跌了個大跟頭,貴妃分外強硬了起來,抓住時機,明裡暗裡打壓了她許多次。她也隻得咽下這口氣,暗暗咬牙,靜待日後籌謀。
說一千道一萬,位分的差距在這兒,被以勢壓人的滋味並不好受。頭上壓了一個鈕鈷祿氏已然夠嗆,現在呢?
從今往後,她要向宜貴妃屈膝行禮,口稱貴妃娘娘萬福……惠妃一想到此處,猶如五內俱焚,火燒火燎地泛著疼痛。
皇上竟完完全全不顧胤禔的臉麵,也記不起與她一路相伴的情誼了!
胤祺胤禟成了貴妃之子,加上原先的胤俄,又把她生的長子置於何地?
一時間,惠妃完完全全忽略了良貴人封嬪一事,也顧不得其餘聖旨掀起的風浪了。她嗓音嘶啞地問伺候的鶯兒,麵色蒼白得嚇人:“聖旨一下,翊坤宮想必熱鬨非凡吧?”
“回娘娘的話,成嬪,不,成妃娘娘當即上了翊坤宮,端嬪良嬪緊跟其後……”鶯兒低低地道,大氣不敢喘上一聲,“安嬪、敬嬪攜上厚禮結伴去了,恰逢榮妃的轎輦,唯僖嬪與平嬪未有動靜。”
惠妃眼神一厲,安嬪敬嬪那兩個牆頭草,動作倒是迅速。
“你親自帶上賀禮走一遭,就說本宮奉皇上之命,尚在贖罪,自請禁足,不便前去恭賀。”她強忍著暈眩,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還望……宜貴妃體恤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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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
上門的妃嬪絡繹不絕,來去了一波又一波,賀禮堆滿了整個偏殿。耳邊充斥著浪潮般的恭賀之聲,如今夜幕降臨,宮人們終於得了幾分空閒。
董嬤嬤以及瑞珠她們喜氣洋洋的,笑容一整天沒有落下去過。雲琇笑得麵頰微酸,好容易鬆懈下來,她長舒了一口氣,“看這架勢,忒的嚇人,也不知你是怎麼應付過來的。”
姍姍來遲的溫貴妃睨了她一眼,拉長了聲調:“得了便宜還賣乖。也該讓皇上認清咱們的宜貴妃娘娘的真麵目,那可真真是懶蟲轉世,誰都救不了!”
雲琇盈盈一笑,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那是,同溫貴妃娘娘半點都不能比。您就是那勤勞的蜜蜂,滿園的花蜜都靠你收集,我麼,等著坐享其成便好。”
溫貴妃無奈地點了點她:“本宮如何也說不過你。”
因著政務繁忙,皇帝差人通報了一聲,今兒便不來用膳了。溫貴妃趕忙趁著這個空檔,抱著十阿哥上了翊坤宮賀喜,哪知嘮嗑了一會兒,隨即碰上了麵色複雜的梁大總管。
皇帝‘被迫’留宿乾清宮,這也罷了,他還讓梁九功傳了話:“琇琇千萬莫失望,待明日,朕親自為貴妃娘娘慶賀一番……”
聽了這道特殊的口諭,溫貴妃的表情那叫一個一言難儘,在她懷裡,頭戴虎頭帽的胖娃娃胤俄更是一副見了鬼般的模樣。
送走梁九功後,溫貴妃緩了好半晌,喃喃道:“你也不容易。本宮真是長見識了……”